如果是很早以前,顾湘是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的,他看遍了人间冷暖,知道人性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看过了黑暗的人,心里还能始终保持干净和阳光。
可许青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顾湘才不由自主地喜欢他,想靠近他,想和他交朋友。
哪怕他曾经取笑和鄙视过如此天真的自己,可当这份天真放在别人身上时,他却嘲笑不起来,他只有羡慕。
他没有人能依靠,他还有一个巨大的累赘,他要想从泥潭里挣扎出来,就必须用和别人不同的方式。什么方式都行,被人不耻也好,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让自己从泥潭里活出来,他什么都可以做。
嘴都是长在别人脸上的,别人想怎么说都行,可日子是自己的,别人说得再难听又如何?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也这么走过来了。
狄兴找上自己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恐慌,狼狈,羞愧甚至愤怒的。
尤其在那间狭窄的屋子里,自家大哥那副贪婪的模样,仿佛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他是那么骄傲,尤其在狄兴面前,他容不得自己有一点退后的样子,在他自己的心里,自己和狄兴的位置似乎没有变化,他还是那个被父母带着,参加慈善晚宴,穿着西服,未来一片光明的小少爷,而狄兴,是那个将要继承狄家的继承人。
而现实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也让他无法正视自己已经不再和狄兴一样了。
他们甚至无法站在同一条线上,从此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狄兴的世界是自己曾经熟悉的光鲜亮丽,而从此以后,自己必须在泥潭里过日子。
这是事实,可当事实清楚明白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被放大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忍受,无法忍受狄兴的同情,怜悯,或者是将他当做了什么猎奇对象来进行观察。
他受不了。
而这时候,他发现了狄兴对他有“性-趣”。
顾湘知道,自己是抓住了那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猎奇的心态,仅仅只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兴趣,也让顾湘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救赎。
他能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模样,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圈住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心。
他还没有输,他甚至体会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感和兴奋。
看啊,这个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男人,被自己吸引,追着自己跑,他永远也别想得到自己的心,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他欲擒故纵,他吊着狄兴,他想让狄兴尝点甜头的时候就会给他,不想的时候,甚至可以挂了狄兴的电话,好几个月不去见他。
就算时常看到有关狄兴和他的情人们的绯闻,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只为自己疯狂。
只要自己有一点表示,狄兴的眼神就会如同着了火,他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几乎要将自己吞吃下腹的动作,都能让顾湘获得快-感,他控制着这个男人最纯粹的欲-望,他相信,没有其他人办得到。
狄兴帮他出道之后,他只偶尔会去见狄兴,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自己的事业上。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不停地提升自己,不停地进攻着,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遇见了卫一全。
他以为卫一全和狄兴一样,所以与他交往半点负罪感也没有。
他无所谓自己的身体属于谁,那是自己的资本之一,就算是狄兴,也从未要求过他忠贞,他也从未要求过狄兴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很公平。
可交往了快一年,顾湘知道卫一全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他和狄兴一点都不一样,哪怕他并不是真的爱着自己,但他是个对感情忠诚的人。
这样的人,顾湘无法欺骗,也无法只是做做样子。
他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没有将利益放在前头,离开了卫一全。
哪怕安爷气得不行,哪怕他放弃了最好的一个机会,哪怕后来狄兴知道了这件事,出乎意料的,狄兴第一次没有要求见他。
许青和卫一全的事在圈里不是秘密之后,狄兴才终于联系了顾湘。
“这样好吗?”狄兴问,“你不难受吗?”
顾湘当时刚从一个饭局上下来,喝得头发晕,稀里糊涂道:“什么?难受什么?”
狄兴顿了顿,才道:“卫一全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不抢回来吗?”
顾湘噗嗤一下乐了:“我为什么要抢回来?是我把他甩了的。”
狄兴很久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那天晚上,狄兴和顾湘疯狂的相爱,顾湘脑袋晕乎乎的,隐约觉得狄兴和平日不大一样,但却说不上哪儿不一样。
狄兴折腾他到翌日天亮,才允许他睡去,顾湘中午起来时,狄兴早就不见了人影。
每次都是这样。
顾湘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从未和狄兴一起醒来过,每次在狄兴的床上醒来,永远只能摸到一手冰凉。
想起卫一全和许青,想起卫一全警惕自己的样子,想起卫一全维护许青的样子,顾湘有生以来第一次,突然觉得累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吧。
从狄家出来,回了自己的公寓,顾湘关了手机,将自己锁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被人称赞的美貌,被人称赞的气质,那又如何呢?
顾湘伸手摸了摸脸,再早几年,感觉皮肤似乎要更细滑,更水润,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年轻了?
狄兴年纪也不小了,始终没有子嗣。哪怕以后要抱养,要找人代生,似乎都和自己无关。
他也从未想过,要和狄兴天长地久。
估计狄兴也没想过。
可周小姐的一席话,莫名其妙地戳中了他心里的什么地方,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结婚……未来的主人……
顾湘打开水龙头,狠狠洗了把脸——到此为止了,顾湘,你和狄兴到此为止了。
你们可以各玩各的,你们可以不计较对方的身体属于谁,你们觉得这很公平,可这一切都只能到此为止了。
狄兴要结婚了,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
狄兴连开了好几个会议,等到终于空出时间能吃口外卖了,才发现已经晚上了。
他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瞪着眼前的盒饭,心里好笑:有谁想得到,堂堂狄家掌权人,居然会一整天都来不及吃饭,甚至得吃外卖盒饭呢?
他几口将冷了的盒饭吞下肚,又灌下一大杯水,这时候才给顾湘打了个电话。
顾湘的电话关机了。
狄兴皱了皱眉,才发现手机上还有几个管家的未接来电。
他一边起身拿外套,一边播回电话:“喂?李叔?”
“先生,”李管家小声道,“周小姐和周少爷来了,等了您一天了。”
狄兴拿衣服的手顿了顿:“顾湘呢?”
“顾少爷……”李管家迟疑了一下,“顾少爷中午就走了。”
狄兴脸色沉了下来:“周芷熏说了什么?还是周亚宁说了什么?”
李管家:“这……”
狄兴冷冷道:“我今天不回来了,他们爱等多久等多久。”
李管家忙道:“周小姐的意思是,她想要您的解释。”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狄兴道,“倒是她,带着人找上门是什么意思?你告诉她,婚约的事是老一辈人擅自做主,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让她和周亚宁都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狄兴打开办公室大门,大步走了出去:“狄家现在是我说了算,还有,我跟她弟弟什么关系都没有。”
狄兴直接开车去了顾湘的公寓,却没在公寓找到人。
他有公寓的备用钥匙,发现顾湘确实回来过,但行李箱没了,衣柜里也少了许多衣服,手机扔在茶几上,根本没带。
狄兴坐在顾湘家的沙发上,给安爷打了个电话。
“狄总,我是真的不知道。”安爷欲哭无泪,“我下午也一直在找他,找不到人啊,他手机关机。”
狄兴捏了捏眉心:“你知道他最有可能去哪儿吗?”
“这……这我哪儿知道去。”安爷小心道,“他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喜欢跟人说心事,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自己有主见得很,谁也左右不了他。”
安爷迟疑了一下:“您,您和湘湘吵架了?”
狄兴没回答他,想了想又问:“他有提过最近想出门旅游什么的吗?”
“这个倒是有过,”安爷忙道,“半年前吧,半年前说过想出去散心,休息一下,说是想去冰岛。当时咱们手里还有一堆工作呢,我还让他歇了心思,这两年估计都没有时间让他去休息,结果现在……”
安爷顿了顿,后知后觉:“不会吧?湘湘……不会吧??”
狄兴直接挂了电话,给机场那边的熟人打了电话查了一下出入记录。
“有,”很快就有人回话道,“顾湘,傍晚六点飞的丹麦。”
狄兴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狄兴没开灯,坐在顾湘的公寓里,似乎还能感觉到顾湘几个小时前留下的气息。
顾湘从没有过不跟自己打招呼就远行的情况,这是第一次,而且还没带手机。
他了解顾湘,他知道这是代表什么意思——不要再找我,不要再追来,我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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