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许艰难抬头,视线在水牢处聚焦,一道身影逐渐出现在眼中。
来人一身锦绣黑袍,墨发如练,剑眉星目。
五官似刀削般棱角分明,薄唇紧抿,身材高大挺拔,踏着黑色步云靴朝江许慢步踱来。
江许看着他,眼中恨意迸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嘶哑干涩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宫寒天!”
咬牙切齿,字字泣血。
宫寒天乍听见声音,还如此干涩难听,心里微怔,随后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就看见江许被绑在水柱上惨不忍睹的样子,心里不自知地抽疼了一下。
“江许,你……”男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似没想到她会这般凄惨,这么恨他。
“你们把我娘怎样了?”江许阴沉开口,哪怕知道大概结果,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你娘?”宫寒天重复了一声,这才想起她口中的娘亲是个出身卑微的妖族。
眼中刚升起的怜惜瞬间消失,复而被厌恶和不喜填满。
男人冰冷回复,“本少主不知那妖族如何了,不过我宫族不是藏污纳垢之地,那狐狸应是被处理掉了。”
江许听见这句话,浑身脱力般软下身体,若非有绳子绑着,已经倒在水中了。
她早知眼前男人绝情,却还是低估了他的冷漠么!
江许在心里嘲笑自己瞎了眼,怎么当初会喜欢上他!
她恨不得时光倒流,把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江许扼杀在萌芽之中。
“江许,本少主原本没有打算挖你心的,只要你每日放血给凌儿,甚至我还可以许你侍妾之位。
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竟敢出手伤害凌儿,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宫寒天看到她冰冷和带有浓烈恨意的目光,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出言反驳。
他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什么,错在她,是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哈哈哈。”江许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到咳出了血也不停下。
然后抬头望着宫寒天,血丝漫布的眼珠子里刻着疯狂。
“你……”宫寒天被女人癫狂的模样吓到,不喜地拧眉。
第2章 挖心
“侍妾?宫少主好生大方啊,这么高贵的名分,居然愿意许给我一个妖族所出的庶出!
呵,可惜我江许心比天高,承受不起!”
女人看着宫寒天,脸上表情极尽嘲讽,声音带着无限苍凉。
“宫寒天,若重来一次,我江许,宁愿在兽潮中被万兽噬心而死,也不要被你所救。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江许说话声音极低,话中所含恨意却不减分毫,嘶哑干涩里隐藏了满腔痛苦和无穷怨恨。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八个字被江许咬牙切齿说出,掷地有声中带着无尽坚决。
在空旷的水牢中不断飘荡,伴着水流之声传来回音,不、得、好、死!
声音传进宫寒天耳朵,宫寒天只觉得一颗心颤抖无比,竟好似在隐隐作痛。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凌儿,对江许,从一开始,就是做戏!对,是做戏而已。
男人这样安慰自己,于是感觉到了冒犯,心里有怒火在升腾而起。
“很好,江许,看来你仍是不知悔改。这样,凌儿也不用觉得愧疚了。你就在这水牢里好好呆着,等着你的心派上用场吧!”
宫寒天拂袖掩饰自己的色厉内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江许看着男人气急败坏的背影,眼中波澜不起,只有心底的不甘在隐隐作痛。
水牢在宫寒天离开后再次归于平静,只有水流声伴着时间缓缓流淌而过。
江许听着水流声数着时间,脚下是弥漫的冷水,头顶是压抑的栅栏。
偶尔身体支撑不住沉睡过去,然后再度醒来,在沉睡与苏醒中反复循环。
水牢是没有人看守的,只有被关者独享无边的寂寥,借水流声将其逼疯、消磨殆尽其所有精力。
而被关押者都是修士,短时间内不吃不喝也不会危及性命,因而不需要看守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几天,也可能是十几天。
江许在昏昏沉沉之际感觉有人进了水牢,解开绳子将她拖了出去。
大约半刻钟功夫,她被放在一张冰凉冰凉的床上,有人探了下她的脉,然后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把人伤成这样?”那道声音挺好听的,温和如春风。
江许想。可惜,是来挖她的心的。
“越姑娘,你无需管太多,履行诺言即可。”
这是宫寒天的声音,冰冷刻板、不带情绪,只是现在,好像有点藏不住的紧张呢
“也罢,今日我便违背医谷门规一回,不过换心之法我也是从古籍上看来的,不敢保证是否成功。
若失败了,宋大小姐恐有性命之危,就算成功了,这位姑娘也是断无生机的。”
之前那道声音响起。
“无妨。”宫寒天回道。
“本少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降低宋清凌的危险,此人不用管。”
“越姑娘,请你尽全力。我宋族前些时日得了贵谷一位坐化大能的手稿,与医道修行有所挂钩。
若家姐能顺利过得此关,除先前所谈报酬外,我可做主将手稿赠予姑娘,权当聊表谢意。”
声音温润,这是宋清凌的弟弟,宋族二公子宋清凛。
那个用长剑刺穿她身体令她无法逃脱,又以灵器阻止她自绝心脉的人。
“坐化大能手稿?可知是哪位大能?”那道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连忙询问道。
“越姑娘得到手稿之后自然会知道。”
宋清凛卖了个关子,同时也暗喻自己相信她能成功完成换心取得手稿。
“好,宋二公子放心,就是为了手稿,越某人也定当竭尽全力。”越笙郑重开口。
再之后,江许感觉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个颗丹药,甜甜的,那是她许久不曾有过的味道了。
那味道,与小时候娘亲买给她的冰糖葫芦有点像!
再然后,她就感觉心口一疼,那疼密密麻麻得席卷全身,令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痛苦跟寒意。
浑身脱力,一阵一阵的疼痛涌到心口,空气好似变得稀薄。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仿佛失去空气的窒息感让她本就痛苦的身体更痛到极致。
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江许只觉得自己在那种痛苦里陷了很久。
然后终于解脱般得昏迷了过去,过于入骨的痛苦甚至令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失去意识。
青云殿中。
“呼……”越笙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拿过旁边侍女托盘上的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
转头看向旁边身份不同却同样紧张的两个男人。
“宫少主,宋二公子,幸不辱命,宋大小姐安然无恙,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毒发了,她的修行之路也不会再受到毒发影响了。”
“太好了!”宫寒天一直紧抿的唇终于有了弧度。
旁边的宋清凛也露出笑意。
“越姑娘,那凌儿什么时候会醒?”宫寒天询问。
“嗯……过会儿就可以了。宋大小姐的身体应该一直有良药温养,底子很好。
加之这次换心用的药材也都是天材地宝,这次之后宋大小姐的修为怕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越笙回道。
“不过……”她看向另一张寒玉床上的江许,“这位姑娘如今已经昏迷,并且大概率醒不过来了,还请宫少主准备后事。”
随后看向宋清凛,“宋二公子,我的手稿呢?”
“哦……”宋清凛正看着江许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越笙的话回过神来,“请越姑娘随我来。”
越笙挑眉,看了沉睡的江许一眼,跟在了宋清凛后面,是挺可惜的,好好一姑娘,长得也不错。
不过,还是我的手稿重要一点!越笙想。
宋清凛跟越笙离开后,宫寒天缓缓走到江许床边。
看到女人紧闭双眸、生机尽无之状,宫寒天觉得心里有股很陌生的情绪在翻涌。
他看着江许,双手缓缓向前伸去,欲抚上她容颜。
另一边的宋清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四望间就看到了这一幕。
男人眼神哀伤,伸出手想抚摸女人容颜,表情是写不尽的缱绻。
她眼神一瞬间变得阴冷,随后换上清澈,低低出声,“寒天……”
宫寒天被这一道声音叫回了神,手马上缩了回来,我在做什么?
宫寒天暗骂自己糊涂了,竟然会不舍得江许死去
然后快步走到宋清凌床边,“凌儿,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清凌眼神微敛,“寒天,我没事的。江许……她是不是……”
宋清凌表情难过,“都是因为我,她一定恨死我了吧!”
恨?
宫寒天忽然就想起水牢中江许低沉嘶哑的话语,“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顿时脸上表情变得冷漠,“凌儿,不关你的事,她要恨也是恨我。”
“那怎么可以呢?寒天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再承受这种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