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道:“不是撒野,只是要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木清冷笑,“怎么?你们还想杀了老夫、替天行道不成?”
祝秋摇了摇头:“这不符合江湖规矩。”
“那便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
“按照江湖规矩,”祝秋丝毫不理会木清的话语,只是接着自己的话头接着说道,“背叛师门者,当废其武功,从此各不相欠。”
木清听罢,盯着祝秋,冷冷说道:“我看今日在场之人还没人有这个本事。”
祝秋没有说话,微微笑了。木清不解其意,只想尽快脱身,挥起木杖就向祝秋而来。半眉连忙要挡,可半眉的剑还未出鞘,木清手里的木杖却落了地,他捂住了心口,想起了绿蕊给他倒的茶,痛苦地看向了祝秋:“你给我下毒?”
“外公放心,这不是毒,”祝秋说,“是解忧散,我自创的药,服用者一切如常,只是不能再用内力罢了。外公,你年事已高,还是不要轻易动武为好。”
“卑鄙,你当真随了你父亲,”木清骂着,“你的医术是我教你的,你竟用木家的医术来害木家的人!”
“这是卫氏的医术,”祝秋回答着,“用来惩治卫氏的叛徒,再合适不过了。”
说话间,木清实在撑不住了。他毕竟上了年纪,不能用内力支撑,方才那一动武,着实伤到了。祝秋看着木清痛苦的神色,终究是不忍。她皱了皱眉,道:“外公,对不起。”
木清捂着心口,指着祝秋对她冷笑着:“我真是白养你了!你的琴艺、医术、画技皆是我教的,可你用这些做了什么?你被暗影妖女掳去,我心急如焚,召集三门为你打上贺兰山!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祝秋垂了眸,她知道木清为她打上贺兰山时未必不是真心,可木清的种种恶劣行径也未必不是认真。唉,人生一世,哪里能把许多账都算清的呢?
木清已得到了该有的审判,其余拉扯不清的事就算过去了。接下来,便该是祝秋的审判了。
祝秋看着木清,道:“外公,你还是先回屋歇着吧。接下来,该审我了。”她说着,把琴递给了绿蕊,整理了衣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容地迈向了木府大堂。
三门中人都跟在她身后,刹那间,整个院子里便只剩了木清一人,还有他扔在地上再也拿不起来的木杖。
“辛苦半生,都没了。”他鬓边银丝随风飘荡,身形一晃,已然和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了。
祝秋自己主动走到了木家的大堂上,三门中人便跟在她身后。从前江湖上也曾审判过罪人,罪人们多半是一身枷锁被押上堂,如她这般从容地走进来的却还是少见。
“可以开始了。”祝秋说着,理了理衣袂,跪在了大堂中央。说来讽刺,木家审判罪人时,会在大堂上摆好卫城祖师的灵位。自打祝秋被押送到木家后,木家便把卫城祖师的灵位移了出来,似是时刻准备着要审祝秋一样。
“按理来说,应是外公审我,如今外公不在,当是晖儿来审。可晖儿如今分身乏术……诸位,若有愿意审我的,只管站出来,我们按照流程一步步进行。”祝秋说。
群侠面面相觑。陈九想了想,站了出来,道:“还是我来吧。”
陈九这一站出来,又把陈八急坏了。怎么能刚得罪木清,再得罪祝秋呢?可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弟弟,弟弟一向是个有主见的,而自己便没有那样的英雄气派,只好作罢了。
祝秋看着陈九,心想这倒是这些人里最好的选择了。祝家的恐会偏袒她,而吴家的又对她怀恨在心,也只有陈九这刚刚脱离木家的人了。
“有劳陈九爷了,”祝秋说,“我们还差一个行刑的。”
秦氏的侄子秦源此刻主动站了出来,喊道:“我来!”
在秦源被贺连璧送去金苍那里捉弄以后,祝秋便再没见过秦源。想来这秦源应当是记仇了。她叹了口气,又微微一笑,道:“也好。”又对半眉道:“把鞭子给他吧,江湖规矩,一罪三鞭。”
那秦源接过了半眉事先准备的鞭子,狠狠挥了几下,确认了鞭子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愤恨地收了手,看向了祝秋。祝秋只是垂着眼,道:“开始吧。”
有好事者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罪状,陈九接过,便把那罪状一条一条地读了出来:
“欺上瞒下,里通暗影,你可认罪?”
“认。”祝秋道。
虽然一切情有可原,可她终究是骗了忠于她的门人,耍弄了他们。秦源挥舞着鞭子狠狠抽了上来,打在了她的背上,登时皮开肉绽。三鞭过后,血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服。而她强咬着牙,一声不吭,强迫自己稳稳地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二条罪是什么?”祝秋问。
陈九不忍看她,只是念着罪状:“不敬尊长,目无规纪,你可认罪?”
祝秋想了想,这罪状里的尊长想必是说木清和祝纬了吧。祝纬有什么可值得尊敬的?而木清……她自认是仁至义尽了。不过,她的确曾不敬尊长,她的生母为她所伤、郁郁而终,这鞭子她该挨。
“我认,”她说,“我曾亲手伤了生母,该罚。”
话音刚落,三鞭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一时支撑不住,身形晃了一晃。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她又想起了她的阿贺,她的阿贺好像不怕疼一样,想来是因为受伤太多而习惯了疼痛。
想着,她又心疼起贺连璧来,她想起了贺连璧那一身的伤。她在心中默默说着:“听说你近来受了比我这重许多的伤,等我脱身,我一定亲自去照顾你。阿贺,外公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一定要等我。”
她用手撑着地,紧紧咬着牙,只听陈九说:“见死不救,以致吴家主君殒命,你可认罪?”
祝秋叹了口气,这事她一直心中有愧。吴文巽不该背信毁约,可毕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越想便越是愧疚,那日在祝府所有的因吴文巽而起的悲愤早已消失了。人的感情总是这样难以捉摸。
“认,我对不起他……”她的声音已不似先前有力,可挥鞭子的秦源却是越挥越有力气,这几鞭子比之前的加起来都要疼。
可祝秋实在是撑不住了,三鞭过后,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几滴血水落在了地面上。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泄气,她必须撑到最后,于是她又强迫自己直起身子跪好了。
“小姐!”绿蕊带着哭腔,在一旁唤她姓名,被半眉拉住了。
“祝姑娘,要不改日接着审?”陈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祝秋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伤?
“今日事今日毕,”祝秋虚弱地说,“有劳陈九爷了。”
“还差最后一条。”陈九道。
“请念吧。”祝秋说。
陈九看向了那罪状,一时竟难以启齿。可他感受到了满堂人的目光,他知道不得不念了:“最后一罪,罪在罔顾天地人伦、阴阳之道,与暗影妖女私……下往来。”
祝秋无奈地笑了。私下往来?怕是罪状里写的是比这更严重的话,她就知道这一定也是条罪状。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因疼痛而声音沙哑,一时竟难以发出声音。
秦源见状,只当她认罪了,便挥着鞭子上前要打。可他刚刚举起手,便发出一声痛呼来,手一哆嗦就把鞭子扔了。群侠一惊,定睛一看,只见秦源的手腕上中了一支暗镖。
“暗影来犯!”不知是谁先嚷嚷起来。
一阵风掠过大堂,伴随着那熟悉的女子声音:“这一鞭,谁也不许打!不然我暗影必将百倍奉还!”
当今世上,除了她,还有谁?
祝秋跪在地上,正要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却感觉自己已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小姑娘。
“姐姐,这不是罪,”贺连璧紧紧抱着她,心疼地看着她,“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我就知道……”祝秋喃喃说着,望着贺连璧的眼睛尽是笑意,那一瞬间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了一般。可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便昏倒在了贺连璧的怀中。
“我来了,我来了……”贺连璧口中连连说着,把祝秋搂得更紧了一些,眼里不自觉地盈了泪。她利索地把祝秋打横抱起,怒气冲冲地看着围观的三门中人,问:“郎中呢?”
第73章 相救
原来,那日贺连璧赢得暗影教主之后,身负重伤,昏迷许久。所幸照料得当,她终于还是醒了过来。
在此期间,暗影诸堂主并未散去,而是一直守在暗影宫里。被贺连璧所伤的韦发没有走,他老老实实守在暗影宫里;中了毒针险些丧命的金苍也没有走,他一改从前脾气,也安稳地留了下来。
贺连璧苏醒的那日,暗影诸堂主在她的房外向她跪拜,称她“教主”。贺连璧听着耳畔的呼声,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萧梅一边给贺连璧熬着药,一边说道:“你把诸堂主彻彻底底地打服了,他们如今都听命于你,连金堂主都本分了许多。若是从前,他只怕又要搅出些乱子来。”说着,萧梅又给贺连璧倒了药,端在了贺连璧面前,道:“少主,哦不,教主,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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