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来到了集市里。她看到了人,刹那间激动起来,疯了一样抓着人便问:“蜀地吴家可有新生的孩子?”路人哪里知道?他们唯恐避之不及,若是不幸被她抓住了,自然只说不知。
只有一人似乎知道些什么,答道:“吴家没有新生的孩子。”公孙婉听罢,一愣,那人趁机从她的手里逃掉了。
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想找到她的孩子。可她好容易回到了从前的别苑,那里却已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云姐姐……”她喃喃说着,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她要去找她的云姐姐,木云或许可以帮她!
她似乎恢复了些神志,徒步从蜀地走去汉阳,从秋天走到了春天,一路上自然也吃了不少苦头。她来到汉阳,刚要进城,可还没进去便在城外茶馆旁听见有人议论祝家:“听说祝夫人去岁冬日里生下了一个女儿,怪不得去年一整年都不见她人影,原来是养胎去了。”又有人道:“祝家夫妻和美,倒是典范。”
公孙婉听了,一时愣住,在城门前驻足不前。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又很不是滋味。
“我的孩子是秋天出生的,她的孩子是冬天出生的……我刚走没多久,她便有孕了。难道真如她所说,她对我只是妻妾之间的态度?难道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是了,是我多想了,她除了醉时的那句话,其他时间都在疏远我。她真的是酒后胡言,而我却糊里糊涂信以为真。我真傻,我怎么竟然以为她会喜欢我?两个女子?怎么可能?”
正彷徨间,却又听那边茶馆有人问:“我听说祝家公子还有一个妾室?”有人答道:“嗐,那妾室品行不良,早就跑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不过跑了也好,省的糟心。”
公孙婉听了,看着汉阳城门,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走了。她回了自己长大的小渔村,下了自家地窖,挪开青石板,找到夹层……那里已经没有封了腊的小木盒了。
“呵……”公孙婉突然冷笑,转而竟倒在地上狂笑不止,笑得癫狂,笑得凄厉,如同鬼魅。
“我的秘笈,我的家人,我的师父,我的孩子,我的云姐姐……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她嘶喊着,狂笑着,双眼布满了血丝。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拳狠狠打在青石板上,石板登时裂了一条缝。她看着那条缝,脑海里似乎安静了些许。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为彻底的混乱。
她疯了,彻底疯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步伐虚浮地走出了这小渔村。她头发披散在身后,在风中凌乱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污,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了烧伤,行人见了都惊恐地躲避……她却只是轻笑着,一步一步地走着,不停地走着。
那段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记得,在她稍稍清醒一些的时候,她已经在贺兰山了。一个卖砚行商的人家收留了她,人家姓萧。
“这地方真待不惯,还是江南好。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南啊?松儿在这里出生就罢了,我可不想让松儿在这里长大。”一个女人道。
“近来时兴贺兰石做的砚,为了挣钱就忍忍吧。”一个男人道。
耳畔还有孩子的哭声……或许就是这哭声让她清醒过来的。她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只见院子里是一对夫妻一边制砚台一边看孩子。而她则被锁在了一间屋子里。
“这是哪?”她站在窗前开口问。
女人听见了她的声音,不由得一惊,用手肘戳了戳男人的胳膊,道:“是那姑娘在问。她好像不疯了?”他们也是有些怕她的。
原来,萧家夫妇在北上时遇见了疯癫的公孙婉。当时的公孙婉已然落魄的不成样子,迷迷糊糊、疯疯癫癫的。萧家夫妇发了善心,救了她,带她一起来了这贺兰山。因公孙婉疯癫时常常伤人,他们便会在她狂躁时把她锁在屋子里,待到她安静再放她出来。只是这么久了,公孙婉从来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今次是头一次。
男人小心向公孙婉解释了一切,又问公孙婉:“姑娘,我们还不知你的姓名呢?”
“姓名……”公孙婉低了头,鼻头泛酸,心中苦笑不止,再抬头时,眼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她望了望近在咫尺的贺兰山,又看了看眼前的萧家夫妇。
“贺无名。”她道。
从前那个天真无知的公孙婉随着她失去的一切一起死了。如今的她,是贺无名。
这一年,她二十岁。
略做休整调理之后,她找了一副鬼面具给自己戴上,以遮盖面上丑陋的疤痕。她的头发披散着,一身如血的暗沉红衣,显得她如同鬼魅。
她同萧家夫妇告了别,承诺以后不会亏待他们,便骑马南下。
她要去报仇。
她本来想先去祝家,毕竟一切因祝经而起,她要杀了祝经。她在江湖上放出话来:“一月之内,血溅汉阳。”可走了一半,她却听说祝家夫妇去了蜀地,她忙又转向蜀地。果然,在去蜀地的路上,她迎头撞见了向汉阳方向而去的祝家车马。
她当即出手,她要替她孩子讨个公道!她轻而易举地劫了祝家的车,屠了所有的侍从。可在她掀开车帘的时候,却见车里坐的是木言。
“言姐姐,”她有些惊讶,随即又冷声问道,“我的孩子呢?”
木言抱着吴文巽吓得瑟瑟发抖,也是在此时她才认出眼前之人是当年的公孙婉。
“你不是死了吗?”木言问。
贺无名道:“公孙婉死了,我是贺无名。”又道:“言姐姐,你之前对我很好,若此事与你无关,我自会放你和你的家人一条生路。”
却不想身后有一人在此时大吼一声道:“休要伤我妻儿!”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贺无名登时发了狂,拿了剑便回手一挡,却见眼前之人是骑马赶来的吴靖。她先是一愣,又笑了,道:“哦,原来是你。”
她发了狠,招招致命几下便把吴靖打落马背。贺无名走到他身前,趁着吴靖爬不起来的时候一脚狠狠地踏在他胸膛上,又道:“放火烧产房,逼我说出秘笈下落,夺取我的秘笈……哦,原来是你啊!”说着,她举起剑来,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了他的咽喉。
“相公!”木言惊恐地喊着。
血溅在贺无名的脸上,她笑了笑,又回头看向木言,问:“如此看来,言姐姐,这事,你脱不了干系吧?”
木言眼眶泛红,苦笑一声。吴文巽在她怀里哭个不停。她红着眼看向贺无名,道:“上苍总是在为难我,两年前他便为难我,两年后我终于自食苦果。公孙姑娘,哦不,贺姑娘,我的确对不住你,你的下落的确是我透露出去的。”
“果然。”贺无名咬牙说着,眼里杀气腾腾。她一步一步向木言走去,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可不知怎地,木言却好似根本不惧怕了一般。
“自你来到我吴府,我便再没有过妹妹的消息,她以前是常常给我来信的。我心中生疑,给她去了几封信,她也不回,最后只好派了探子去打探她的情况。就在你临盆前两个月,我才知道,她为了保护你顺利逃离,竟被祝经那混账关去了祝府的地牢,每日里严刑拷打!可她半个字都没有说……”木言说着,抽泣不止。
贺无名听了,也微微怔住:“然后呢?”
“我再派去探子要了解情况,却不想这次探子被发现了。祝经从探子嘴里知道,我的别苑里住了一个女子,他猜测是你,便以此要挟我,要么告诉他你的下落,要么,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妹妹!”木言声泪俱下,“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
贺无名默默无言,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把事情告诉了相公,”木言说着,看向了地上吴靖的尸体,苦笑一声,“他说,所有的脏活,他来做。他会努力保全我的妹妹,祝经让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他按照祝经的要求,逼你说出秘笈的下落,又杀你灭口……他做了这些,做了以往他不会做的事。他以为你死了,就把你处理了。可没想到,你还活着。”
“然后呢?”贺无名颤声问着。
“然后,”木言笑了,“妹妹来了,她终于逃了出来……她见你死了,悲痛不已。见相公拿到了那帛书,便嘱咐我们,一定要把帛书藏好,绝对不能交给祝经。呵,祝经至今都没拿到帛书,他对我们怀恨在心……”木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似乎顿悟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为什么祝家突然派人来接我们去汉阳,还不许我们坐自家的马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木言突然大笑不止,笑得悲凉。她看向了吴靖的尸身,泪如雨下。
贺无名心中纷杂不休,正痛苦纠结间,忽然感觉手上一片温热。定睛一看,只见木言竟自己撞向了贺无名架在她脖子上的剑,那血是木言脖颈上流淌下来的。
木言殉情了。
吴文巽哭闹不止。贺无名看着木言,无力地垂下了手,把剑扔在了地上。
她明白了,她中计了。祝经没得到帛书,便放出假消息,故意引她来此,为的就是借她之手教训违约的吴家夫妇……她中计了,她又被祝经耍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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