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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兄 (椿棉不觉晓)


  哥哥在淡化铁链的存在感,严语立刻意识到了这点,但他不明白甚至开始恐惧与不安。他了解哥哥,哥哥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因为感情而改变,哥哥是个温柔又冷酷无情的人。
  严语填志愿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家这边的大学,专业虽然排名不高但是也算有名,还有一个是省外的大学,是最好的专业但是离家太远。他想要留在家这边,每个星期都能见到哥哥。最后他还是去了省外的大学,因为知道他的决定后,哥哥就不见了,“哪怕在家这边你也不一定能遇到我,你自己选择吧,不要让无关的因素干扰你人生的重要决定。”
  严语被无关因素这句话伤了很久,哥哥觉得他对自己是无关因素,那自己对他也一定是无关因素,哥哥也一定知道这句话是多么地伤人,可他还是说出口了。
  严语是一个人去的大学,那所大学真的很好,是严语想象中的模样。大学的第一个星期,所有人都是兴奋的,对未来都充满希望,信心满满,还有不少人放下豪言壮志要扫荡图书馆,只有严语一直提不起劲。他每天上完课就在校园里乱逛,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就在一个草坪那里绕着石板走来又走去,室友拉着他去报名社团活动,他会跟着去,但永远不会开口更别提报名。
  这种状态直到那个星期的周末才改变,因为哥哥来了。哥哥给他带了一堆他遗漏的生活用品,帮他整理好后又说希望能去参观校园,拉着他就出了寝室。
  “这是哪里?”严知文问道。
  严语这个星期根本没留心,好在学校建筑前面有导向牌,他靠着导向牌也都说出来了。
  在学校里转了大半圈,严知文开口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吧。”严知文把严语拉到他这几天一直转圈的草坪,“我下个月还会过来看你的,明白了吗?都那么大了……”严知文的话没说完,因为严语的脸红了。真是的,知道使小性子这种事情丢脸还老这么做。
  严知文下个月还真来了,在严语读大学的四年,严知文只要有空就来看严语,虽然车费花了不少,但严语高兴就好,毕竟严知文知道自己那番话挺过分的,只是必须要说,所以这也算是一种事后的补偿吧。
  严知文放完吹风机回来的时候,严语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哥,我去放毛巾。”
  严语把毛巾挂回架子上,站到镜子面前。哥哥向来喜欢事后补偿,只是这次他不会让哥哥有这个机会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哥哥的。严语死死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希望从镜子中的自己那里得到支撑,可他看到的只有空洞和无力的眼神,或许……或许……,严语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来保持清醒,他会得到哥哥的。
  *******
  严语晕倒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吃晚饭,严知文刚低下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抬起头,对面空荡荡的,弟弟和椅子都躺在了地上。
  严知文跑过去的时候忘了绕开凳子,脚上的铁链把凳子带倒,又砸了一声,严知文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可那一声声巨响却还在心脏上演奏着。他探了鼻息后手才有了力气,找到严语身上的手机打了120,等做完一切心脏上的声音才消失。
  他把严语紧紧搂在怀里,紧贴着严语的脸。小时候他都是这么抱着弟弟的,那个时候弟弟小小的,也不乖,老爱在外面玩,不会跟现在一样。严知文苦涩地笑了,他用手摸着弟弟开裂的嘴唇,在唇角亲了一下,不会和现在一样,把哥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严知文也是刚刚才发现这几天弟弟说喝粥,但弟弟的碗里其实一直都是热水,连米粒都没有。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严知文解开弟弟的领口,想拿出钥匙,可之前的那根绳子却不见了。“你真是不要命了。”
  椅子上的严语还昏迷着,根本听不到严知文的话。昏迷着的严语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甚至他的嘴角还隐隐约约有些笑意。
  严知文快步走到电视机旁,幸好钥匙是在下面左边的抽屉里,他根本不需要知道抽屉钥匙在哪里。他把中间的抽屉整个拿出来,对着左边抽屉的隔板一使劲,隔板就被轻松抽了出来。他读书的时候,母亲每到周末就把遥控板锁在左边抽屉,他花了一些工夫把隔板变成活动的,虽然后来被抓到了,母亲也没空换个抽屉,所以这个机关就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严知文从来都不是被锁链困住的,困住他的是严语。
  重获自由后严知文去了趟卧室,他要穿回自己的衣服和拿些钱。严知文的衣服一直被严语摆在床单上,每天晚上严语就靠这样想象哥哥睡在他身边。
  看到床上的景象时严知文骂了声蠢货,把衣服穿回了身上,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钱包,里面还有一千块,希望去医院够用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严知文已经把严语抱了下来,严语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一直紧抓着严知文的左手不放,严知文把右手也盖了上去。车窗外街景不停地闪过,严知文莫名地有些想笑,没想到这两个月来他第一次看见外面的景象竟是在救护车上,这和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弟弟锁在床上一样可笑。
  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严知文松开弟弟的手,让弟弟被运下去,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就跟伤口一样,里面的污渍总是要洗掉的,不然就会永远地留在那里,让人永远记得这里曾经受伤过。
  *******
  这是哪里?严语睁开眼睛,周围的蓝色帘子在晃动,他用手按着头,头好痛,对了,这是医院。周围不停地有孩提的哭声,男男女女的哭声,车轮的滚动声传来,有护士掀开帘子又走了,严语又被一个人留在这封闭的蓝色里,他听得到吊瓶里液体低落的声音,听得到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只是他听不到本应该出现的声音,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醒了?”严知文掀开帘子时,严语的吊瓶还有三分之二,严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一直盯着瓶子,“我还以为你胆子能再大一点。”
  “哥,我不是故意的。”严语欣喜地转过头来,他不是故意不吃饭,不是故意晕倒的。
  严知文没有理他,而是放下帘子,转身准备离开。
  “哥,你别走。”严语急得差点把针头扯掉。
  严知文停下动作,瞪着弟弟,“喊什么喊,在医院给我安静点,我取钱去,钱还没付完呢。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严知文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件事情,绕了回来,走到严语旁边,确定针头没掉后,把被子给严语拉了拉,也不说什么话,快步离开了。
  帘子外面和帘子里面是两个世界,帘子外面充斥着悲伤和无奈,严知文一路上都不敢看旁边,十六年前他也来过一次,只是那一次他不是路人,而是……十六年来,他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尖叫哭泣哀求,还有被他一手摧毁的温情假象。他见证了一切,才会怕自己又重蹈覆辙。
  严语毕竟年轻,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折腾出太严重的问题,所以第二天早上严知文就带着严语出院了。
  “回去把衣服放到桶里,我来洗。”这是回到家之前严知文和严语说的唯一一句话。
  严语惴惴不安地跟在哥哥身后,哥哥既然说了要算账,就肯定不会放过他,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哥哥再也不见他。
  严知文打开门让严语先进去,他把屋子里的散落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换了衣服,期间同样一句话都没和严语说,严语几次想开口,都被严知文淡漠的眼神逼了回去。
  “喂,老邢,好的,我玩够了,过几天就回去。”
  严知文打完这个电话后,严语还是鼓起勇气:“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安眠药呢?交出来。”严知文无视了上一个问题。
  “我只弄到了一片。”严语不敢看哥哥,“那天晚上就放在你的水杯里了。”
  “你真是好样的,弄到一片药就用到我身上了。”严知文怒极反笑,他一直等着弟弟主动放他走也是为了稳住弟弟。他生怕弟弟一时想不开,只是现在他想明白了,反正无论他在不在弟弟身边,弟弟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那他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铁链呢?什么时候买的?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准备充足啊。”
  “哥,铁链不是我买的。”严语知道完蛋了,但铁链真的不是他买的。
  “怎么,难道凭空在家里冒出来的。”严知文走到弟弟面前,紧盯着他的双眼,“你还真是聪明的弟弟。”
  “哥,真的不是。”严语慌了,他拉着哥哥的手要解释,“我知道你要回来,就打算整理屋子,结果在以前那个大的杂物柜里发现的铁链。
  严语没注意到严知文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他还在不停地解释,可严知文却没有半点回应。到最后严语放弃了解释,毕竟无论怎么样,他还是被铁链勾起了邪念,他确实把哥哥囚禁起来了。“哥,哥……你留下来好不好,留下来行不行,我求你了,我真的离不开你。”严语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嘴里就只有留下来,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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