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这回有了反应。
“给妈治病的钱不用你还。而且,你怎么还?”
沈绒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显然,盛明盏已经知道了沈家最近发生的事。
盛明盏将袖子放下,慢慢扣起,全程都看着自己的袖扣,仿佛在和袖扣说话,“你最近住哪儿?”
看来连她卖房子的事都知道了。
沈绒可以对全世界逞强,且能表演得天衣无缝,唯独面对眼前这女人不行。
她俩实在太熟悉了,从小沈绒什么样,盛明盏比她妈都懂。
甚至有些时候,沈绒对自己有点儿懵懂的地方,还需要盛明盏帮她指点迷津。
盛明盏是引领着她,照看着她长大的。
两人就像是一棵树的两股根脉,即便从不见光,却早也在地下盘根错节,难分彼此。
她根本骗不过盛明盏。
“就在医院边上的小区。”
沈绒不情不愿地说着实话。
也不知道是暖气太暖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绒热得有点冒汗,将外套脱了。
盛明盏知道肿瘤医院附近全部都是老破小,年纪比她还大,根本不可能有能住得舒适的房子。
“你能住得惯吗?”
盛明盏的问话没带什么感情,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在进行无关紧要的寒暄。
就随便一问,没想深入讨论什么,解决什
么。
沈绒也回应得很平静。
“没什么不能习惯的,所有事情只要花点时间就都能适应。”
盛明盏的眼睫毛微微闪动间,沈绒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似乎夹带着一点儿个人情绪,意有所指似的。
沈绒的自尊心让她处于下风的时候容易浮躁。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随时都会被生活碾死的可怜虫。
特别是盛明盏。
沈绒再次直接又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盛明盏说:“妈病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沈绒感觉神经一跳,无法想象每天都要面对盛明盏的日子。
她更明白照顾一个重症病人有多麻烦,她不想再欠盛明盏这份人情。
就像盛明盏说的,现在的她无论是钱还是人情,都还不起。
“盛明盏……”沈绒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前我妈那样对你,我那样对你,你都还记得吧?”
沈绒率先掀开了平和的面纱,提及了曾经。
“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嗯,是我犯贱。”
盛明盏扶了扶眼镜,语调依旧平淡,却让沈绒心里猛酸。
沈绒努力平息着情绪,好让自己听上去和盛明盏一样镇定。
“你不用这么说,你早就不欠我们沈家什么了。不,你一直都不欠。你不是她的亲女儿,这些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我自己亲妈我会照顾好。我……”
沈绒说话的全过程一直盯着地面,说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正在迅速往她的方向靠逼近。
诧异地抬眸时,发现盛明盏居然已经走到她面前。
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
近在咫尺的盛明盏的眼睛里藏着火,将沈绒记忆角落中虚幻的微痛点燃。
手腕和脚踝被绳索禁锢着、缠绕着的束缚感,正不受控制地冒头。
她没发现自己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感觉下一秒盛明盏又要将她捆绑,要蒙住她的双眼,堵住她的嘴。
让她不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
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
系。
惊悚的过往在记忆中乍然闪现,沈绒脸色发白,本能地后退。
而盛明盏咄咄逼人,直接将她挤到了墙前。
盛明盏没有触碰她身体任何地方,只是无声地盯着她。
但沈绒知道,盛明盏是生气了,甚至是愤怒。
“沈绒。”证据就是盛明盏的尾音,有一丝除了沈绒之外谁都察觉不到的轻颤,“你还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
即便被惧意笼罩,沈绒也不允许自己在面上露怯。
她扬起下巴盯着盛明盏,撑起微笑,回应道:
“对啊,我就是没心没肺。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沈绒的强势和骄纵让盛明盏眼中的怒火更清晰。
盛明盏了解沈绒,沈绒当然也非常了解她。
两人热恋那会儿,最让盛明盏着迷的就是沈绒的骄傲,就是沈绒永远不服输的韧劲儿。
迷人又强硬的沈绒其实拥有甜美、柔软又脆弱的内心,那是盛明盏最喜欢探索的地方。
每一次盛明盏想要剥开她、掌控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尖戾、赤露,布满了欲念的阴云,连带着呼吸也在加重。
此时此刻,盛明盏露出了沈绒最熟悉的危险表情。
记忆之中的盛明盏会在下一秒将沈绒的手腕紧箍住,让她无处可逃。
沈绒喉咙微动,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半晌,盛明盏眼里的火泄了下去。
到最后,她也没有触碰沈绒一丝一毫。
盛明盏转身时,沈绒看着她的背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害怕的同时,竟有一丝无法自我欺骗的失望……
“妈,我明天再来看您。”
盛明盏在沈黛耳边轻语一句后,就离开了。
直到盛明盏消失在走廊尽头,沈绒才将暗暗远送的目光收回来。
我在干嘛。
难道我还在期待什么吗?是不是疯了啊……
沈绒烦躁且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胸前摸那枚戒指。
虽然分手之后,她将盛明盏同款定情信物从手指上摘了下来,藏到了脖子上,但它的存在依旧会给沈绒一种镇定的作用。
让她清晰地知道,过往的岁月不是一场梦。
可这次隔着衣料,什么也没摸到。
对了,她已经摘下来,放到口袋里去了。
再去摸口袋,什么也没有。
戒指不见了。
沈绒惊魂一颤,将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包倒了个干净,又将自己上下统统摸了一遍。
没有……哪儿也没有。
沈绒脸色惨白。
跟随了她八年的戒指,丢了。!
第14章
沈绒找遍了医院、电梯、公交和她回来时的所有路。
像个傻子一样问路过的每个人,有没有看到一条挂着戒指的项链。
谁都没见过,哪儿都没有。
凌晨一点,她逆着寒风回到ZM广场,沿着整条长街奔回了面试的大楼。
这点钟大楼早就没人了,黑灯瞎火大门紧闭,沈绒根本进不去。
深黑的夜里,万籁俱静,只有她狂奔之后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她没有面试官们的微信,只能发邮件给通知她面试的那个邮箱,巴望着对方能回复她。
一整天的奔波,让沈绒筋疲力尽。
她站在面试大楼下的路灯旁,看着苍茫的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又下得这么大。
额头上出了一层的汗早就冻凉了,脸被吹得发痛。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戴任何保暖物件,甚至连手套都没戴,就这样在深冬极寒的大街上跑了近两个小时。
手指和脚趾冻得发麻,她沿着空荡荡的街道来来回回地走,没有立刻离开。
万一剧组回我邮件了呢,万一对方能过来帮我开门,让我进去找戒指呢?
她不想错过,不想走。
她有种预感,要是错过了今夜,戒指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围巾已经丢了,如果戒指再丢了的话……
手机被她握在手中,始终没有震动,没有任何信息进来。
她一次次地将手机屏幕解锁,一遍遍地确定手机有没有坏,有没有欠费停机,有没有任何异常导致她无法收到别人的回复。
一小时、两小时……
直到头顶落满了雪,她依旧像被全世界隔离。
没人理会她。
刚才的狂奔和四处找寻耗尽了沈绒最后的力气,她到底是累了。
走到面试大楼五百米外的24小时咖啡店里,点了杯热乎乎的可可,沈绒坐到角落里,发现耳朵又痒又疼。
她被冻伤了。
店员小姐送热可可来时,似乎认出了她,很兴奋地问她是不是沈绒。
沈绒强行撑起一点体面的笑容,点了点头。
“加油哦沈小姐。”店员小姐明亮的眼睛里藏着笑,“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等着你的新剧呢!”
“加油”。
这是个听到都让她从骨头缝里泛出疲惫的词。
看来今晚不会有人联系她了。
戒指……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吧。
就像她和盛明盏,早就走到了尽头。
她不该时不时想起曾经,不该因为对方有了新的生活而心生嫉妒。
沈绒看着眼前热可可上方升起的一丝丝热气儿,沉重的眼皮在拼命往下掉。
原来再难过的思绪,都抵不过生理上透支殆尽的疲累。
在被困倦牢牢捕获的那一刻,坠入黑色梦境的一瞬间,沈绒还在想,为什么以前盛明盏总是能把她弄没了的东西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