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嗓音里有一丝颤抖,颤音中按着他生命的那根弦,“我一直爱你。我没有办法不爱你。”
尘埃落定。周聿铭听到他早有预感的答案,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我没有拒绝过你爱我。”
风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荡,掀起的声音像是天使振开翅膀的声音。赵深慢慢凑过去,嘴唇里吐出的气息落到周聿铭双唇上的时候才开口:“不拒绝我,我会得寸进尺的。”
周聿铭的回答是扬起头,微微启唇,封住了他那张仍踟蹰畏怯的嘴。
良久缠绵后,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赵深把头抵在周聿铭的额头上,无力地喃喃说:“我到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没想到我真的能等到今天……”
“我爱你,我爱你……”
赵深一整天都沉浸在不可置信的喜悦中,上午废在床上,黏着周聿铭,直到去了厨房之后,因为干扰他做饭而被半哄半怨地赶出来。
他也一点不在乎,噙着笑踱到客厅,无意一瞥,从明光如鉴的落地窗上照见了自己的身形。脊背上肌肉流泻的线条像是草原上黑豹奔跑时舒张的弧度,惹人艳羡的腹肌被两条人鱼线完美收束,上面落满的绯红是会令男人自傲的勋章。他满意地笑了笑,于是镜中的男人面容骤变,一瞬间竟然令他有几分陌生。多少年再没有这样笑过?他那样笑的时候,依稀还是一切尚未发生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旷了一天的工,沉溺爱河,直到那个几乎和他断绝血缘关系的男人打来电话,刺啦一声把他拖回乏味得像个铁皮罐的现实。
“你真的要对你弟弟见死不救吗?”电话里的声音一定有几分失真,不然为什么这么衰老、这么无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是今天。我不想的时候,别来打扰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敷衍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从未有过的干脆利落,绝无半分虚假。
没有什么以后了。有罪行的人不会有以后。
仅仅过去了一个晚上,一个美妙鲜活如奇迹的夜晚,他就新生了。那个人是横亘他童年与少年岁月的高墙,一堵仰之弥高、不可跨越的墙,他人生中最初也是最后的恐怖。但蜕变不知是何时发生的,现在他回头望去,只能望见一地的断瓦残灰,就连心中的释然也淡淡的,只觉得荒谬——从前他为何会如此软弱?为何会畏惧一个如此卑劣微贱的男人?
当天晚上,欲盖弥彰的两栋别墅就正式连成一体了。赵深开阔的卧室和尺寸庞大的睡床也终于派上用场。
他吹完头发,踩着长绒的地毯一路进房,不消一秒,就能看见周聿铭站在卧室露台上吹风的身影。他优美的身形破开如水的月光,就像劈开浪头的白鲨,叫人目不转睛。只有这月光衬他,也只有他衬这月光。赵深的心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曾经是他深深渴望的画面,如今终于随着月光飘到了地上。
“感觉好不可思议啊,直接跳过了谈恋爱的阶段,一下就老夫老妻同居了。”赵深一边啜着粥,一边感叹。这粥是周聿铭让人熬的,专门给他补身。尽管不合他挑剔的嘴,但还是努力一口一口咽着,喉咙里暖意融融。
周聿铭打开床头灯,平捧起手上的书,闻言只是笑了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走什么过场。你非要想的话,明天找个地方约会吧。”
赵深没想到自己喝粥也会有呛到的一天。由衷的惊喜劈中了他,粉色的炸弹在脑海里砰地一声爆炸了。他咳嗽着说:“那我明天又得推掉工作了。这么晚了临时改变日程,小崔他们又得恨死我了。”
约会和结伴出游最大的不同,在于眼神的朝向——游玩的时候,眼睛用来瞧美景,约会的时候,视野却只可用来盛美人。他们携手而行,规划的路线同从前相比相差不大,一路上建筑奇巧,园林静美,但所有争奇斗艳的风景都跟走马观花一样落不到眼睛里。眼中,心中,世界中,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挨挨挤挤地一起幸福地跋涉着。
中途铃声不停,赵深只好苦着脸关了机,觉得自己好像个逃学被抓包的倒霉学生。周聿铭取好了景,架起单反就要拉他做模特。赵深摆好姿势,回头看见周聿铭专注地托着相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绞尽脑汁创造机会带周聿铭一起出去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拍照,不过照的都是风景,中间没有一张是给他。
“你终于舍得拍我了。”赵深眯起眼,冲他开心地一笑。
“以后都只给你一个人照。”周聿铭唇边浮上自己也未发觉的一丝笑意,迎着汹涌而来的阳光,轻快地一按快门,像在自由跳动的钢琴旋律上砸下了最后一个只属于春天的音符。
日子那么漫长,会像越冬入夏的天气一样,一日好过一日。
周聿铭的游记攒了厚厚一沓,海森说服他出了本书,当下最流行的摄影配文模式,装帧精美。赵深买了整整两箱,分发给公司下属,如果不是周聿铭及时看到并阻止了他,恐怕他还要继续以暴发户一掷千金的气魄毫无节制地买下去,直到集团人手一本,成为一时的奇闻。
周影露在美国毕业了。她在邀请哥哥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电话里破天荒地对他如今的家庭生活做出了评价,称“带他来也行”。“我男朋友要见一见我的家人……”在那所古老名校的草坪上,他亲眼见证了妹妹戴上了漆黑的学士帽,一个高大魁梧的金发白人男孩牵着她的手。那个已经不能再用“女孩”称呼的女人,有着成熟得体中不失灿烂的微笑。
赵阙的事最终还是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升斗小民亦知的丑闻。他那一辈子道貌岸然,肮脏龌龊一毫都不肯展露于外的父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少年时家道中落,不择手段咬牙奋起;青年时汲汲营营,富贵名利险中求;到老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败在了他平生最怕见的他人冷眼上。作风问题和地下活动被连根拔起,再位高权重也只有退下一线颐养天年。赵深趁势高高兴兴地接收了赵家的产业,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那几天他明面上不动声色,周聿铭却知道他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赵深现在是炙手可热,煊赫一时。像他这样自许的成功人士,事业爱情一旦双丰收了,就忍不住要摆出来秀一秀。横竖现在没人治得了他了,出柜计划也就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听起来或许离经叛道,可跟那些一有钱就为非作歹,四处祸害良家少年少女的人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没法更正人君子了。他办了个晚宴,邀请了一干亲朋好友,和周聿铭共同站在主位宴客。来的多半是人精,见了这阵仗一点即通,就算有少许迟钝的,听人嚼了口舌也纷纷明了真相,个个目露惊诧。就算再人精,见到赵家当家公开和一个男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也免不了惊脱下巴,思维呆滞。其中更有对他们当年情事知道个一鳞半爪的人,譬如当年在疗养院里贸贸然一口叫破了他们关系的那个林相宇,对这惊天变故瞠目结舌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没回过气了。
他人议论滔滔,他们只是相视而笑。
“像不像个婚宴啊?”赵深偷偷在廊柱的阴影中冲周聿铭耳朵里吹气。
周聿铭只是抿了嘴唇,轻轻地发笑。颊上泛起的红晕在黑夜中都能隐隐窥见。
他们在老家也买了新房子,比T城的小上很多,但两个人住恰恰够了。奢华是一种享受,温馨又别是一种享受。这次回到他们相遇的城市,是为了孤儿院的改址——赵深从舒家人那里接手了爱心孤儿院。
新的宿舍已修好了,红墙白瓦,瓷砖明净得仿佛留不下灰尘。明明布局依稀还有过去的影子,但一切触手可及、抬眼可见的地方都焕然一新。赵深领着周聿铭参观的时候,他忍不住用指尖去拂那平滑的墙面,恍惚间又触碰到了多年前那凹凸不平的墙,坑坑洼洼的地,阵阵湿冷的霉味在鼻尖盘旋。但赵深牵了牵他的手,于是一切久远的噩梦都在黑暗后的黎明时散去。
“真的都过去了啊。”他靠在墙角处,对着赵深疲惫地笑笑。
赵深却没有笑,他的脸庞带着沉思之色,奇异般地浸没在橙红火焰般烈烈的夕阳中。
“真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就在这里,重来一次……”
“那就重来啊!”周聿铭懒洋洋倚在墙上,冲他张开双臂,笑得像个青春正好的少年。不,即使在他真的是个少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笑过。那时他刚刚经历了家中惨剧,是个阴郁又孤独的孩子。
赵深望着他,就好像重新望见了当年那个孤单的孩子。心中突然的痛楚皱起了他的眉毛,长腿灌了铅一样沉沉坠了下去。
他单膝跪地,用一双颤抖的手拿出一个小小的绒盒。盒子砰地一声打开时,两人都觉得自己心上的门也好像发出了这样轻轻的一声。
戒指上的两颗钻石相依着放光,只是两点小星,但丝毫不逊色漫天夕阳。火烧云金红色的光辉仿佛灭世的业火,同他父母坠崖、从此一切归于不幸那天的霞光如出一辙。但这恢弘的夕阳总要沉到西边的山头下的,而它过去之后,钻石依旧会放着永恒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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