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
“你好,请问是聂烽的家属么?”
里面传来的是女声,普通话不太标准,聂维山抓着楼梯扶手应道:“我是他儿子,您是?”
“我这边是广州市中医院,患者上礼拜被同事送来的,不过一直没人照顾,家里方便来人吗?”对方应该是医生或者护士,“患者因为过劳和贫血住进来的,后续费用还没有结清,他的证件和手机被同事寄存在护士站了,所以我们想联系他家人看看。”
聂维山松开手,回头看见建纲站在走廊里等他,他说:“我得确定你们不是骗子。”
那边让他等等,短暂的几分钟却感觉那么漫长,随后他听见了聂烽的声音,聂烽说“我没事儿”。后来医生讲,聂烽这些天持续低烧,就算出院也要有人照顾才行。
聂维山叮嘱道:“大夫,麻烦您多照顾他一下,家里人会尽快赶过去的。”
他有一瞬间的心慌,好在调整呼吸后便平静了下来,迈步往教室走去,在门口跟建纲解释并且道歉。继续上课,无数双眼睛好奇地看他,走向座位时他望了眼小墨旁边的空位。
幸亏尹千阳没在,不然对方肯定跟着他一起跑出了教室。
晚上兄弟俩照常去医院看聂老,走的时候顺便把三叔陪床换的脏衣服拿回家。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聂维山往小石狮子上一坐,掏出盒烟说:“你先回吧,我抽一根儿。”
聂颖宇坐在另一个上面:“你不是好久没抽了么,怎么又想抽了?”
“高兴了想抽,不高兴也想抽。”聂维山叼着烟,又摸出盒火柴,店里清货的时候找出十几盒,他都没扔,火柴头在盒子旁猛地一擦,火苗腾地在黑暗中亮起来。
他把烟点着,薄唇抿住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说:“你看我今天高不高兴?”
聂颖宇拿走一根,想试试却又犹豫,夹在手里撒癔症,答:“不高兴吧,我觉得你想打人似的。”
聂维山微低着头、微眯着眼,腮帮子用力,两口就把烟吸得燃到了底儿,他看着烟灰扑簌簌地掉,漫不经心地说:“我爸进医院了,怪不得没回信。”
“啊?”聂颖宇立刻站起来,“大伯怎么了?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啊!”
聂维山又点着一根,又擦亮了火柴,“说是过劳和贫血,具体的电话里交代不清。”他这根吸得很慢,好像在细品那点儿尼古丁。
“哥,你赶紧告诉我爸,让我爸想辙啊。”
“想什么辙?”聂维山抬头看着聂颖宇,“难不成让三叔去趟广州?爷爷怎么办?就算爷爷有三婶照顾,可三叔几天不在的话,他肯定起疑心。何况他刚做完手术,要是知道我爸出事儿就麻烦了。”
聂颖宇把烟攥得漏了一地烟丝,急道:“那你说怎么办啊,不管大伯了?”
聂维山站起来拍拍裤子,顺手把烟屁股摁灭在小石狮子的头顶,笑着说:“他要是在广州又去赌,然后欠钱被打得住院,那我肯定不管。但他是工作太累,累出毛病了,那我再难也得管。”
聂颖宇一怔:“哥,你什么意思?”
聂维山揣着裤兜往一云胡同里走,说:“谁老子谁管,我去。”
聂颖宇望着聂维山挺拔的背影如鲠在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终于想起来聂维山是十来岁就没了爹妈看管的人,想起来聂维山晚上十一点上高架桥飚摩托,赌着命攒学费。
以前的聂维山和在火车上被尹千阳抚摸发心的聂维山仿佛是两个人。
现在尹千阳没在,聂维山貌似又变成了以前的聂维山。
家里就他们俩,聂颖宇破天荒没有学习,他守在卧室门口,默默看着聂维山收拾东西,忍不住问:“你走了大人得多着急啊?”
聂维山装了几件夏天衣服:“就先说去我妈那儿住几天,瞒不住了我再和我爸一起报个平安。而且没那么严重,我爸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回来。”
聂颖宇回屋拿了点儿钱,说:“这是我的压岁钱,你先带上。”
聂维山接过:“加上我过年卖炮的钱有一万多了,以后再赚了钱还你。”聂颖宇哪顾得上那些,跑去厨房装了些零食给聂维山塞包里,忍不住问:“阳阳哥回来以后找不着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等呗。”聂维山把所有东西都装好了,拍拍聂颖宇的肩膀,“没准儿我比他先回来呢。”
凌晨的火车站没多少人,候车厅里大片的空位,聂维山买的硬座,坐到广州要二十几个小时。他穿着黑衣黑裤,头发和眼睛也是黑的,站台上列车员让乘客站在安全线内,还有两分钟火车就进站了。
黑夜尽头出现一点亮光,聂维山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盯着由远及近的火车头。排队上车,他的位置挨着过道,长腿伸出来不至于那么憋屈。
列车开动,他从包里翻出来那袋心软糖,然后撕开口吃了一粒。电话响起,他含着糖接通,笑着问:“今天晚了三分钟,是不是训练累着了?”
尹千阳在里面说:“累死啦!我现在腿肚子还转筋呢!”
聂维山又吃了一粒,说:“你这心软糖五颜六色的,怎么吃嘴里都一个味儿啊?”
“因为是色素,嘿嘿。”尹千阳趴在宿舍床上,脚背绷紧勾着床边拉伸,“你省着点儿吃,我这第一阶段还没结束呢。”
聂维山半阖着眼点头:“知道,我才吃了俩。”
其他人都准备睡觉了,火车上信号也不好,他低声和尹千阳讲话,最后有点儿舍不得地说:“困了,咱梦里见。”
尹千阳美滋滋地回:“好的,梦里见。”
鼾声起伏的车厢里已经没人讲话了,窗外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自己映在窗上的脸。聂维山从外套兜里摸出了件东西,然后握在手里捂热了,除了必须用的,他只带了这个。
眼看又过去一个月,他又要欠尹千阳一颗珠子了。张开手,手心里是那块儿泛着光泽的柿子黄。
聂维山阖上眼轻声道:“宝贝儿梦里见。”
第46章 冰冰有什么错
三叔三婶清晨从医院回来时买了满满一袋子油条, 三婶还好, 三叔夜里一直给聂老守夜,几乎没合过眼, 此时又累又饿。
“吃饱了睡一觉, 白天我过去。”三婶进厨房开火熬粥, 眼中透着疲惫,等小米滚沸的时候回头说, “去看看小山和小宇起没起, 别迟到了。”
三叔在餐桌前狼吞虎咽,说:“你累糊涂了?今天是周末, 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夫妇俩最近着实辛苦, 平时吃饭总要说一说单位的趣事儿, 如今都垂着头没精神。正安静吃着,大门口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千刀跑进了院子里,后面跟着神清气爽的尹向东。
“吃了吗, 一起来点儿?”三叔起身迎接, 羡慕道, “瞧你精神头真足,我现在站着都能睡过去。”
尹向东摆摆手:“千阳没在家,我还得负责遛狗,干脆溜达着去吃了碗老豆腐。怎么样,这几天累坏了吧?”
“累倒是没什么,就是老爷子不出院总吊着颗心, 不踏实。”三叔掰了块儿油条喂给千刀,“人到中年都这样,伺候老的,照顾小的,别的什么也不图,只要一家子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就行。”
尹向东乐道:“感触还挺深,老爷子怎么样了,我打算和美仙上午过去看看,正好你们两口子休息休息,看完我留下照顾一天。”
三叔急道:“开什么玩笑,我这不长不短的,怎么能麻烦别人啊。真的,我吃了饭眯一觉就精神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过去。”
“咱们两家不算别人,瞎客气什么。”尹向东打了个响指,让千刀卧在他脚边,“你甭管了,我当是替聂烽尽尽孝,那浑蛋也不在老爷子跟前,我好歹替他陪老爷子说说话。”
三叔见拗不过对方,只好笑着说:“别替他了,替千阳吧,我爸念叨了千阳好几回,说跟别人聊天没劲,就跟千阳聊天有意思。”
尹向东忍不住大笑:“自打那小子去集训,家里可安生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家简直是书香门第。”
院子里一众家雀叽叽喳喳,再加上俩大老爷们儿的说笑声,睡得再死都能被吵醒。聂颖宇用被子蒙住脑袋,痛苦地翻了个身,昨晚送走聂维山后他就没静过心,浑浑噩噩的瞪着眼睛失眠,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坐起随便套了件体恤衫,趿拉着拖鞋去刷了个牙,他站在镜子前深呼吸,怕等会儿编瞎话露馅儿。餐厅里三叔和三婶还没吃完,见他出来,招手说:“锅里的粥还热乎,自己盛。”
聂颖宇哪有胃口,拉开椅子坐下,聊些有的没的:“尹叔刚才过来了?”
“嗯,他说替我们照顾一天爷爷。”三叔端起碗把最后一口喝干净,纳闷儿道,“小山今天怎么这么能睡,平时早早就起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三婶立刻说:“那你进屋看看,春天容易闹感冒。”
聂颖宇心怦怦直跳,他可真够悲哀的,活到花季雨季了吧,心跳加速居然是因为要撒谎,说:“别看了,我哥没在。”
“没在?跑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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