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寒假不是得上补习班么,你什么时候开始上啊?”聂维山突然问道。
尹千阳皱着眉想,边算边说:“教务老师给我安排了,反正课时是定好的,什么时候上都行。我还没玩儿够呢,不去!”
聂维山真诚建议道:“我回我妈那儿,你就去上补习班,等我回来你也上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能一起玩儿了。”
“太惨了吧,”尹千阳夹起一块儿大鸡排,“聂郎探母寄人篱下,尹郎补课饱受折磨,真是对儿苦命鸳鸯。”
聂维山接道:“于是聂郎和尹郎终于受不了了,私奔到了风水宝地——绍兴。”
“私奔还没私利索,被聂郎的弟弟缠着,仿佛带了个拖油瓶。”尹千阳嘴唇上沾着照烧酱,亮晶晶的,“还好绍兴遇见了好友秦公子,然后把拖油瓶像存包一样存到了秦公子家。”
聂维山丝毫不念兄弟情谊,美美地说:“就这样,聂郎和尹郎一起坐上了乌篷船。”
尹千阳站起往桌上一趴,吧唧亲在了聂维山的脸上,沾了对方一脸的酱,说:“尹郎绝技——划船不用桨!”
聂维山再也忍不住了,笑着捧住尹千阳的脸的亲了几口,亲完俩人的脸上都油乎乎的,他说:“我去我妈那儿住几天,记得想我。”
“嗯,想死你。”尹千阳狠狠地说,说完又后悔,“呸,大过年的不吉利。你不用太想我,每天早午晚各一个电话就行。”
人类正在灯下浓情蜜意,动物还在转悠,千刀露出犬牙大叫:“汪!汪汪汪!”
两个人赶紧分开,聂维山起身给狗弄吃的,尹千阳擦擦嘴收拾碗筷。晚上有些无聊,他俩洗完澡湿着头发就往床上躺,把枕巾都洇湿了。
尹千阳举着手机:“来打五子棋吧,房间号是五五九。”
聂维山摆摆手:“对不起,我这儿已经叫地主了。”
各自执着手机,都沉迷在棋牌活动里,凌晨时分终于觉出困来,尹千阳先缴械投降,翻个身藏进了被子里。聂维山把灯关掉,手插到尹千阳的后脑勺下托着,然后换掉了潮湿的枕巾。
尹千阳迷迷糊糊地唤道:“聂郎呢……”
“在这儿。”聂维山自己霸占了整个枕头,拢着对方进入了梦乡。
年初二回娘家,尹千阳直接骑聂维山的电动车去了他姥爷那儿,聂维山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去了他妈那儿。
他妈封若楠保养得当,不开怀大笑的话基本看不见皱纹,而且她也不爱开怀大笑,所以谁见了都夸年轻。不过聂维山知道,他妈和年轻的时候一点儿都不一样。
年轻时的封若楠温柔体贴,说话轻声细语的,冬天不出门,能安静地织一上午毛衣不闹动静。他们和尹千阳家挨着,白美仙伶俐泼辣许多,她俩是胡同里最漂亮的俩媳妇儿。
后来因为聂烽赌钱散尽了家财,还落到东躲西藏的地步,封若楠心理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除了伤心更是生气,性格从此也变了不少。
现在的封若楠话仍然不多,跟人很有距离感,体贴还是体贴,但说话办事儿多了几分严厉。聂维山按门铃前做了个深呼吸,门开时挂上了笑:“妈,新年好。”
封若楠笑容淡淡的:“路上挺冷吧,快进来。”
家里好像翻新了装修,和印象里不太一样,茶几上摆了一堆花,应该是正在整理。聂维山把东西放进客房,出来后他妈已经弄好了茶。
“叔叔和妹妹出去了?”他坐下问。
“嗯,准备让她学琴,她爸带她去琴行转悠了。”封若楠一枝一枝修剪花朵,动作熟练,看来家里从不缺花,她努努下巴,“喝水,升高二以后忙吗,都瘦了。”
聂维山拿起一枝郁金香,说:“还那样,我比较懒散。不过期末的时候好好学了几天,期末考试考了第二十八名。”
封若楠淡淡道:“那么小就没人管了,是我们把你耽误了。”
聂维山岔开话题:“今天是不是给我姥姥姥爷烧纸啊?”
“嗯,早上烧了。”封若楠把花放进花瓶里,露出个好看的笑来,“挺神奇的,上次我单位忙,打算晚一礼拜再烧,结果晚上你姥姥就给我托梦了,说在那边没钱花,训了我一顿。”
聂维山跟着乐:“您说人没了以后就到了那边,但是在那边不工作不挣钱啊,就光指着这边的人给他们烧?”
“谁知道呢,”封若楠轻轻挽起袖子,笑得更开心了点儿,“咱们活人不也挺奇怪吗,整天求死了的人保佑,可他们都要靠咱们烧纸接济呢,哪有能力再保佑咱们啊,还不如自求多福。”
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神神鬼鬼的事儿,气氛渐渐轻松了,所有花都放进了花瓶里,高低错落格外好看,封若楠忽然问:“你爸现在怎么样?”
聂维山愣了一瞬,捻起片叶子说:“还那样,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具体怎么着我也不知道。哎,他随意吧,都折腾到这份儿上了。”
他妈当初是那场婚姻里的受害者,这么多年过去,即使不恨,也是堵着口气在的,他心知肚明,所以言语中对他爸的态度端的冷淡,绝不给他妈找不痛快。
拘束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才放松下来,聂维山打给尹千阳,响了好久才接通,他都快等不及了,直接说:“我他妈好想你啊。”
尹向东在里面说:“小山啊,千阳去洗澡了,等会儿让他打给你。”
“尹叔?!”聂维山鲤鱼打挺坐起来,吓得出了层汗。尹向东在里面说:“今天去你妈妈那儿了?是不是不自在啊,想家的话住几天就回来。”
“谢谢尹叔。”聂维山舒了口气,但心跳还是快,应了两句便赶紧挂了。
尹千阳洗完澡吹头发,吹完还对着镜子唱歌,出来时被他爸吓了一跳。尹向东递上去手机,说:“小山给你打电话了,你给他回一个。”
尹千阳随后问:“你没接吧?”
尹向东说:“接了,他说好想你,还带脏字儿。”
尹千阳差点儿把手机扔了,咽了咽口水开始瞎掰扯:“他感情还挺外露的。”掰扯了一句就没话说了,生气道:“爸,你以后不要随便接我电话,我都这么大了,需要隐私好不好。”
“你拉倒吧。”尹向东斜他一眼,“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广播的人尽皆知,你还有隐私呢。”
这一通电话把两个人都吓得够呛,聂维山关灯睡觉,甚至没指望尹千阳能打回来。尹千阳确实纠结,翻来覆去等全家人都睡了才敢偷偷拨号,他缩在被子里,戴着耳机,拨号前先发了条信息:“我是尹千阳本人,准备给你打个电话。”
“叮叮”两声,聂维山按亮手机,黑暗中屏幕散发出的光极其刺眼,等他看清时尹千阳已经打了过来。
“喂?睡了吗?”
聂维山闭着眼说:“睡了,被你弄醒了。”
“哎呀,我也很会弄嘛。”尹千阳闷在被子里笑,“我都吓死了,以后得先说暗号,就像密保问题一样,你的小学班主任是谁?”
聂维山把脸埋枕头里:“早忘了。”
“是张小琴啊!你这记性忒差!”他俩小学就一个班,缠缠绵绵走到了高中,尹千阳又问,“你的初恋情人叫什么名字?”
聂维山答:“这个记得,叫尹千阳。”
俩人实在没什么正经话可说,但偏偏谁也不愿意挂电话,就那么无聊地说了半个多钟头,尹千阳闷到极限了,把被子蹬开大口喘气,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一礼拜不见呢?”
聂维山算了算:“一礼拜七天,如隔二十一秋。”
“靠!没考你数学!”尹千阳吼完赶紧捂住了嘴,怕动静太大被人听见,“不说了,明天我就得去上补习班了,又要和建纲见面。”
聂维山说:“好好学习,过完二十一秋我就回去。”
这二十一秋相当难熬,尹千阳除了每天上午上课之外,其余时间就是带着狗到处跑,短短几天里,他带着狗已经绕遍了三环内,准备进攻三环外。
聂维山也快憋到极限了,家里就他一个外人,妹妹还小,他妈的注意力实在分不出多少给他,和后爸之间就更不用说了,彼此像对陌生人一样客气,寒暄两句都累得慌。
这种形式主义的探亲真是害人。
终于到最后一次课了,尹千阳看了八百次手表,快把表盘看崩了。建纲忍无可忍,使劲拍着黑板说:“你家有急事儿?看看你这一节课听进去了几句?”
“刘老师别急啊。”尹千阳最喜欢被点名批评,这样一来二去的能浪费不少上课时间,“我家真有事儿,我表面是坐在这儿,其实我的魂儿早飞了。”
建纲骂道:“我看也是!缺魂儿一个!”
下课铃响的瞬间尹千阳撮上卷子就跑,后背挨了好几截粉笔头,他这几天一直骑着聂维山的电动车,来去自如。飞奔回家搁下书包,跑去隔壁找对象,进院就喊:“我来了!小山呢!”
聂颖宇在水池子边上刷球鞋,说:“我哥去大伯母那儿了,你不知道啊?”
尹千阳问:“不是今天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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