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轻挽着她胳膊时的排斥感觉不同,她不抗拒江暮云的接触,甚至可以说喜欢江暮云的接触。
安安出来时,手上还沾着水,她仰着小脸站在一旁:“妈妈?”
然后两个妈妈被惊醒一般朝她看来,许星离讪讪地松开江暮云。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说全是由情绪主导的也不为过,她就是那样任由情绪主导,抱住了江暮云并安慰她,并且说出了那样的话。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奇怪,她自认是一个冷情的人,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许星离转移话题:“我去做饭,你们想吃什么?”
江暮云手垂在身侧,面色微愣,还没有从刚刚的拥抱中缓过神来,鼻息间似乎还有许星离的味道,身前似乎还熨贴着许星离的温度,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安安的后脑勺。
安安想了想,说:“妈妈,我想吃那个软软的豆子,今天我在幼儿园吃的,软软的,好好吃。”
安安描述得太过简略,许星离一时猜不出来,但安安很少直观地表达想要什么,她耐心地问道:“那个豆子是什么颜色的?”
安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歪着头说:“好像是白的。”
江暮云笑道:“应该是芸豆,以前我做芸豆炖排骨时,安安就只喜欢吃芸豆,不喜欢吃排骨。”
安安点点头:“嗯,就是那个。”
许星离笑道:“好,那安安先陪妈妈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安安听话道:“好。”
许星离对江暮云说:“那我去做饭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去。”
至于去哪不言而喻。
江暮云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睡前,江暮云靠在床头,面前放着一本厚重的书,安安钻到她怀里,伸长脖颈看了看书,好奇地问道:“妈妈今天要写字吗?”
江暮云温柔地摸摸她头发,说:“不写,你乖乖的别动。”
安安嗯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窝在她怀里,江暮云翻开书,那是一本由盲文纸订制而成的书,厚实盲文纸上全是细密整齐的凸起,全部是她一个一个地扎上去的。
安安伸出小手摸了摸。
妈妈写字和她们不一样,妈妈看不见,写字要用针一个一个扎,扎出来一排排小洞,读书也和她们不一样,要用手指慢慢地摸。
安安仰着小脑袋,看着江暮云温柔的面庞,问:“妈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幼儿园老师已经教她们写字了,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许心月,但还是看不懂妈妈写的字。
江暮云用下巴点了点她脑袋,轻声笑道:“那妈妈念给你听?”
安安十分感兴趣:“嗯!”
江暮云手指温柔地抚过纸面上的细小凸起,这是她的日记本。
*
江暮云第二次遇到许星离是在同年的元宵节过后,那时年假已经休完,天气也渐渐转暖,街道上隐约能闻到各种花香,她算是电台里的新人,工作并不算繁忙。
高考前突发意外事故,江暮云缓了大半年才接受父母离去双目失明的事实,最终在老师同学以及亲戚的帮助下,进入特殊教育学校,学了技能,找到工作。
下班时,江暮云微笑着拒绝了同事的好心帮助,拿着盲杖缓步前行,手里盲杖就是她的眼睛。
从一开始的无法适从到现在的逐渐习惯,江暮云早已明白身前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
盲杖能够帮助她辨别路上是否有障碍物,却不能应付突发意外。
前方也许是陷阱。
也许是……好心人。
“前面有一块凹陷的井盖。”冷冽女声突然在身侧响起,江暮云下意识停下脚步,凭着感觉对身旁那个好心人说:“谢谢。”
对方没再说话,江暮云的道谢仿佛泥牛入海,没得到一丝回应。
她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手指勾了勾额边碎发,用盲杖敲击地面,小心翼翼地绕开可能是凹陷井盖的地方,然后重新回到盲道上,而身旁的脚步声一直都在。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江暮云突然开口,她脸色微微发红,因为她根本看不见,谈何又见面?
许星离盯着眼前女人静谧温柔的面庞,沉默良久,在江暮云快怀疑自己认错人或者身边根本就没有那人时,才低低应道:“嗯。”
声音依旧清冷独特,果然是她,江暮云唇角藏着一丝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浅笑,语气有些欣喜道:“你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
她一早就听出来了。
别人都步履匆匆,从她身边匆忙走过,脚步声纷杂不齐,而身旁这人的步子很慢,放得和自己一样慢,脚步声保持着某种节奏。
许星离只轻轻嗯了一声。
不痛不痒的,听不出情绪。
江暮云也就没有再开口,她还知道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味道很浅,浅到细闻之下什么都闻不到,但会不经意地钻进鼻间。
两人一路到小区外面,江暮云站在小区门口,等过了很久之后,才扬起笑容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保安大叔认识她,见状:“是你朋友嘛?她人早就已经走了。”
江暮云低垂着头。
“我知道她已经走了。”
人走了她才敢说再见。
因为她知道她们不会再见。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生命中不会永远有偶然和巧合。
失明以来,帮助她的好心人有很多,但都是短暂的,老师同学和亲戚最终都会离她而去,没有人会永远陪着她,她注定会孤独终老,她早就知道了。
然而江暮云怎么也没想到,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抹似有若无的冷香会常伴身侧,耳边会常常听到那熟悉沉稳的脚步声。
许星离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一路上都不会说一句话,有时候开口,也仅仅是因为前方有障碍。
两人交流的深入是由江暮云开启的,她鼓足了勇气,私下酝酿了好几次说辞,才问出了口,即使她早就知道对方面冷心热。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江暮云紧张地说完,身旁却异常安静,没有人回她,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正当她要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时,听到身旁女人用清冷的声音说:“许星离,言午许,星离雨散的星离。”
江暮云登时眉梢透着惊喜,唇角也绽放出笑容:“我叫江暮云,水工江,暮云朝雨的暮云。”
如出一辙的自我介绍方式。
许星离瞧着那灿烂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失神,静默半晌,由衷地夸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江暮云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名字也很好听。”
后来,她们之间对话逐渐变多,相遇频率也逐渐变高,江暮云几乎能够在每个工作日的下午,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遇到许星离。
“好巧,又遇见了。”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开场白。
“明天要下雨,记得多穿点。”
许星离声音依旧偏低偏冷。
江暮云则会笑着应道:“好。”
有时候江暮云也会多问一些。
江暮云:“你也在附近工作?”
许星离惜字如金:“嗯。”
江暮云:“我们俩顺路么?”
许星离抬眸望着前方路口,那里才是她本该去的地方,这里反而是她以前从未来过的地方。
她瞧着江暮云十分期待的面容,对着那双失去光芒的眼睛,毫不犹豫道:“对,我们俩是顺路。”
她们就这样顺了近一年的路。
许星离始终不太爱说话,只会在江暮云前面有阻碍时出声提醒,在有人要撞到她时,把她拉开,并且直言正色地让对方道歉。
她像梦一样美好。
也像梦一样飘渺。
她们像是互相关心的朋友,也像是彼此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因为她们每次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短,只有从画眉饭店到小区的距离。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相处时间久了,江暮云也敢问问许星离的心情,许星离心情好时步伐比较轻快,话也多一些,心情不好时步伐沉重,而且一言不发。
许星离声音闷闷的:“嗯。”
江暮云想了想。
“可以和我说说么?”
许星离沉默半晌,抬眸看向江暮云,见她眉头微蹙,双唇紧抿,是在担心自己,说:“我父母想让我和他们选的人结婚。”
江暮云面色微白,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那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喜欢对方么?”
许星离目不转睛地瞧着江暮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暮云轻声说:“那可真好。”
这天的路很平坦,盲道上的不规范设施因为好心市民投诉,政府已经修改了盲道设计,盲道上不会再出现井盖、路灯等东西,也不再允许自行车停在盲道上,然而江暮云还是狠狠地摔了一跤。
膝盖都摔破皮了。
是许星离把她送回家的。
这也是许星离第一次来她家。
有了这次开端,像是打破了某项禁忌,她们之间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江暮云会邀请许星离来家里坐坐,而许星离也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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