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两位，请入席。”公爵拍了拍手，仆从如流水般从两边涌入，体贴地为他们拉开了座椅。作为东道主，公爵坐在正中间，左边是维斯特，右边是贝缇斯诺，诺雷则坐在维斯特的身边。落座之后，仆从推来餐车，将餐点一份份呈送上来。
诺雷头一回发现吃饭原来是件这么繁琐的事，单说摆在餐盘旁的餐具数量之多就让他措手不及，雏龙缓过劲儿来攀着他肩头，恨铁不成钢地磨了磨牙，「愚蠢的凡人，连饭都不会吃，听我的指示。」
“你会么？”
「还敢质疑我？你要不要吃饭了？」
“好吧，听你的。”
听从雏龙的指挥，诺雷笨手笨脚地开始用餐，坐在他身旁的维斯特还担心他会手忙脚乱，谁知道诺雷的动作虽然不怎么标准，但用餐程序完全正确。诺雷自己也很惊讶，雏龙对贵族世界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一开始他还以为小家伙在逞能，结果说得头头是道，根本没让他在餐桌上难堪。
小家伙怎么懂得这么多，它真的是刚出生的龙崽子吗？
带着疑惑，诺雷并没有放慢吃饭的速度，贵族家的吃饭程序确实复杂，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如果分量能像艾德老爹那样提供得大一点就更好了。
一个魔法时之后，几人用餐完毕，仆人们悄无声息地撤走餐盘，乘着间隙，温格公爵双手抱拳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诺雷，请允许我直呼你的姓名，我很好奇，你身边的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被点名的雏龙僵了下，灰溜溜地从诺雷的肩膀爬下钻进他怀里，打死不肯露脸。诺雷逗弄得挠了挠它的下巴，它也装死不动，没像往常那样奋起反击。
诺雷收回手，对上温格公爵的视线如实作答：“它是一位拯救我生命的老人托付给我的，我答应他要将这个小家伙抚育长大，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背弃诺言。”
温格公爵问：“你说的老人是艾德伍克·铁矛吗？”
“是的。”
“维斯特能为你作证？”
“当然可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维斯特不解地问。
温格公爵挂着微笑说：“因为我要确认这条龙的来历，确认它不是魔物送来的间谍。”
雏龙冷不丁抬起头，凶巴巴地发出怒嚎驳斥公爵的观点，温格公爵玩味翘起嘴角，白皙的面容红润了几分，“看来这是个正直的小家伙，那我就放心了。”
维斯特得理不饶人地说：“审问完我们了？现在你也该说说你领地里出现的幼龙是怎么回事了吧？”
“说实话么，我不知道，但是几天前我收到瓦格纳传来的消息，有个兽人部落遭到幼龙袭击，没想到就几天时间，我的领地也出现了这种情况。”温格公爵抿了抿嘴，隐去了脸上的微笑严肃地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是敌人发出的挑衅。”
维斯特皱了皱眉说：“你是说……魔物还会继续入侵？”
温格公爵反问道：“这不就是你前往坎丁镇的原因吗？”
维斯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祖父信里的内容——”
“因为我也收到了这封信，作为格林大法师的继任者。”温格公爵怜悯地弯了弯嘴角，叹息道，“复苏之地的巨龙在玛洛卡战争之后几乎灭绝，但我们的敌人手里却有繁殖成功的幼龙，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能和龙对抗的，只有龙。所以，这条龙是我们仅存的希望。”
说到这儿，温格公爵的目光又落到了雏龙身上，雏龙不堪重负地继续往诺雷怀里躲，诺雷伸手遮住它脑袋，干脆地问：“我有个问题，公爵阁下。您和艾德老爹都说，龙是强大而骄傲的生物，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那么为什么魔物会轻而易举地侵蚀它们？”
“这是个好问题，探宝猎人。”温格公爵笑容可掬地说，“我想你一定不知道魔物是什么，所以才会这样问。”
温格公爵暗讽他的无知，诺雷神色不变，认真地问：“魔物是什么？”
“魔物靠精神为食，它们擅长蛊惑人心，然后慢慢吞噬掉他们的心智和精神，将他们转化为傀儡，哪怕是龙，也不能幸免。”
“那为什么魔物入侵之后第一个被毁掉的种族是龙呢？”
“又是个好问题，”温格公爵歪过头似笑非笑地说，“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居然对玛洛卡战争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
“我确实不是这儿的本地人。”诺雷不顾维斯特震惊的目光如实回答，“所以还是要麻烦您说明。”
诺雷的坦白让温格公爵掩饰不住惊讶，温格公爵愣了愣，失声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艾德伍克会选你做他的继任者。至于你说的问题……我想你一定听艾德伍克提过傲龙之灵吧，它被盗了，就在魔物第一次入侵前。”
诺雷睁大了眼睛，怀里的雏龙不自禁动了动耳朵，“您是说——”
“不知道是谁干的，他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巨龙的内讧，不同颜色的巨龙彼此对立倾轧，相互攻击甚至残杀……它们的自相残杀给了魔物乘虚而入的机会，这也是它们覆灭的原因。”
公爵刚说完，雏龙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突然大嚎了声，挣脱开诺雷的手爬上桌子掀了碗碟乒乒乓乓大闹了一番。诺雷目瞪口呆，忙不迭拦住撒泼的雏龙。
“非常抱歉，公爵阁下。”诺雷紧紧圈住来回扭动的雏龙，皱着脸道歉，“我会好好教训它的。”
“没关系，它大概不太满意我的解释。”温格公爵大度地笑了笑，“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亲耳听听龙的意见。”
第15章 15-主仆契约
雏龙没能作威作福太久，它被诺雷拎住翅膀提了起来，“啪啪啪”响亮地打了几下屁股，它哀嚎了声，短短胖胖的前爪根本捂不住自己遭殃的部位。它恼恨地扭过头冲着罪魁祸首嗷嗷大叫，诺雷不为所动，又狠狠教训了它下，回眸诚恳地向公爵再次道歉。
“抱歉，公爵大人，我会和它好好沟通，关于您的损失……”诺雷扫了眼满桌狼藉，头疼地阖了阖眼，不等他提出补偿损失的要求，维斯特站起来替他解围：“损失我来承担，你别担心。”
温格公爵眼神微闪，仍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姿态说：“没有问题，损失补偿的部分我会直接向尤金尼德斯家族讨要的，请尤金小少爷到时不要食言。”
维斯特回答温格公爵的是一声高傲的冷哼，尤金家的小少爷才不会做出这么没品格的事来。调侃完了维斯特，温格公爵语调愉悦地开口：“诺雷，你先带雏龙回去休息怎么样，我和亲爱的尤金小少爷还有些事要聊。”
“还有什么事？”维斯特一脸不耐烦地问。
“关于我们家族之间联姻的事。”
听出两人要谈论自己不能介入的话题，诺雷顺水推舟地说：“好的，我先告辞了，两位慢聊。”
全程一言不发的贝缇斯诺也起身离席，和诺雷一块儿离开了宴会厅，还留在里面的两人谁都没发觉，诺雷的位置上站在一只白色的游隼，正好整以暇地清理着羽毛。维斯特不爽地坐回去，横了温格公爵一眼没好气地问：“我没什么好说的，联姻的事有我祖父做主，你再讨好我也没用。”
“那不谈这个，我问你，你是怎样认识这个探宝猎人的？”温格公爵脸上没了笑容，宛如庄严肃穆的大理石雕像。
维斯特正了正脸色，咕哝道：“还能怎么认识，就是去送信的时候遇到的，铁矛先生把他当做继承人。”
“他是坎丁镇的人？”
“不是，”维斯特迟疑了下，“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但是铁矛先生很信赖他，我觉得他应该有丰富的冒险经验，他的感官很敏锐，不亚于兽人和精灵。格斗技巧很好，不输城中护卫队培养出来的战士。”
温格公爵低垂下眼帘思索：这样无故冒出来的厉害人物不可疑，谁才可疑？也不知道他给维斯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这个骄傲自负的小子如此信赖他。温格公爵抚了抚下巴，又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那条龙有什么隐情？”
“哪，哪有……就是铁矛先生托付给他的，还会有什么问题。”维斯特不擅长说谎，顿时结巴起来，温格公爵怀疑地皱了皱眉，维斯特眼见就要兜不住，他慌张地站起来边撤退边喊，“我明天就回科伦纳，我要回去休息了！”
“维斯特！”温格公爵站起身，神色平和地说，“代我向老尤金爵士问好，还有，路上小心。”
维斯特愣了下，微红着脸倔强地回答：“知道了，我明天就到家了，不用你操心。”
看着维斯特着急逃跑的背影，温格公爵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有这么可怕么？”
“公爵阁下。”管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恭候地低语，“关于那个来路不明的探宝猎人，要不要事先通知老尤金爵士让他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的。”温格公爵又扬起一贯温和的笑容说，“通知老尤金爵士，让他注意那个探宝猎人和他的龙的动向，决不能让祖辈的悲剧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