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再没生枝节,两人顺顺利利出了地铁站,买票进了景点。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并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雪后静谧肃然的宫苑墙垣,目力所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
“今天不是元旦吗?怎么跟春节庙会似的?”王斯吐槽道。
王崴将一串糖葫芦递到王斯面前,说:“你就当逛庙会吧,大雪把高速都封了,飞机火车全都延误,放了假出不了城,这著名景点可不都是人嘛。”
王斯接过糖葫芦,正要往嘴里送,意识到还戴着口罩,想摘下来又怕被人认出,便烦躁地塞回王崴手中,裹了裹围巾往前走去。
王崴摸不着头脑,只得举着糖葫芦跟上。
当初刚来B市的时候,王斯就曾经到旧宫来转过,那时候还是个“进城务工人员”,那天他刚刚连续干了三天的活,好容易倒班下来,躺在床上极度疲倦却死活睡不着,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来旧宫看看的念头,走到门口犹豫半天,连门票都是咬了咬牙才买的。
那是个十月,他记得天很蓝,叶子很黄,宫墙很红,他一个人默默地走遍了着古老皇城的每个角落,似乎看遍了各个朝代的兴衰更替,但再想想,那时的他恐怕是没那么多心思的,因而这种回忆是或许后来他自己主观添加进去的感想也未可知。
但他深刻地记得,他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游走到黄昏时,迟来的疲惫感终于压上心头,他随便找了个宫殿门口的台阶坐下,看着眼前夕阳下秋风卷着枯叶打旋儿,忽然令他感到无限恐惧与悲凉,就像刚刚离开故乡,前途未卜的他,任由未知的命运的大手推搡玩弄,不知几时才能落地腐朽,结束这一段凄惶的旅程。
王斯四处张望一番,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也不知当初坐下歇着的那处是哪里了,只是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不知再到那里,会是什么心境。
“你不吃啊?”王崴赶了上来,又把糖葫芦递到王斯面前。
王斯看了看王崴,说:“我咋吃?又不能摘口罩。”
王崴笑笑,说:“嗨,我还以为你不爱吃呢,咱们往那边走,那边人少。”说着就拉着王斯往人流里钻。
摩肩接踵,四周的人大多拖家带口,眼前全是小孩子拽在手中飘在头顶的氢气球,王斯一脸茫然地被王崴一路拽着,不知不觉还真走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界。
“行啊你,旧宫都这么熟,不愧是本地的啊。”王斯笑道。
王崴摘下口罩,说:“本地人才不来旧宫呢,我是之前——”话说一半,王崴连忙收住,他原本是上学时曾经陪唐雨霏来过几回。当时唐雨霏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社团,她很喜欢这些残垣断壁的景色,每回都往这游人不爱来的地方,然后在颓然的宫墙下拍些黯然神伤的照片,因此他才这样熟门熟路。
“之前在这拍过MV,所以知道这里人少。”王崴编了个瞎话圆上。
王斯却没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目光往前一飘,眼前却正是他当年曾经徘徊过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上头的匾额:“庆宁宫……这就是庆宁宫啊。”
王崴顺着王斯的目光看去,问道:“你还知道这里?”
王斯笑笑,说:“我上部剧里头在后宫主要的据点就是庆宁宫,没想到……真有缘分。”说罢便往前头走去。
虽然此处偏僻冷清,却也经了一天的洗礼,地上的雪早已被踩得泥泞不堪,才走了几步,鞋尖上便已摔上了泥点子,王斯却毫不在意,径自走入宫中,在庭院中流连顾盼。
“没想到庆宁宫这么小,影视城的布景比这大好几倍,看来实在不贴近史实啊。”
王崴再一次递上糖葫芦,说:“哥,我求你了,你吃了吧,我举着好尴尬。”
王斯一乐,摘下口罩,咬了一颗在嘴里,小脸一皱:“酸死我了!你怎么不买糖山药的!”
王崴看着王斯的样子也笑了,说:“我怕你吃了山药壮阳,晚上又把持不住,我是没问题呀,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王斯一听,抬脚又要踹,王崴连忙躲着说:“别别别!全是泥!”
王斯转身走到廊下,随意地靠坐在栏杆上,王崴跟过去挨在一旁,看了看夕阳,说:“这还不到四点呢,天都快黑了,也没看着什么景,雪也都踩没了,失败。”
王斯将糖葫芦递到王崴嘴边,王崴顺从地叼了一颗下来,王斯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挥舞着签子指向门口,含混地说:“我刚来这的时候,有一回自己来这,当时过的特别惨,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我就坐在那,看着夕阳西下,特别惆怅,真是没想到,几年之后,竟然变成这样了。”
王崴听了,一手勾住王斯的肩,说:“你应该感谢当时的自己,要不也不会有现在。”
王斯笑笑说:“有什么好感谢的,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不能饿死,然后在保证自己不饿死的情况下我妈也不会饿死,真的,当时我不是去当网店内裤模特了吗?真要是有基佬大款要包我的话没准我也就答应了。”说着拍了拍王崴的肩,说:“那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王崴“嘁”了一声,说:“你以为那钱那么好挣呢?就你这样的?人家大款能像我似的这么耐心伺候你啊,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活儿这么好?”
王斯被激起了斗嘴的兴致,说:“你那是没穷过,你要是像我似的穷成那样,估计早就卖屁股去了。我记得我当时在那发呆,还有一对小情侣偷拍我,完了跟我说要我肖像权授权啥的,还说要给我钱,我当时还真是特想要来着,但是看他们俩也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我心说拉倒吧,穷人何苦为难穷人呢。”说完又笑了笑,“我当时连肖像权是啥都不知道,哎,那俩人也算赚着了,你哥我现在的照片,怎么说也能卖个好价钱了。”
听了王斯的话,王崴呆若木鸡。
签子上还剩最后一颗山楂,王斯举着问:“你还吃不?”半晌不见王崴回应,扭脸一看,见他神色复杂,问道:“怎么了?”
王崴收回揽着王斯的手,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说:“你说的……那是……大概七年前?”
王斯想想,点点头说:“差不多吧,怎么了?”
王崴挠了挠头,说:“我天……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
王斯见他吞吞吐吐的,忽然福至心灵,说:“那个小情侣不会是你吧?!”
王崴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女的是唐雨霏?”
王崴又点了点头。
王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苦笑一声,说:“行,也算有缘分吧……初遇时间一下提前了好几年。”
王崴尴尬地说:“我们俩那阵老来,这地方不常有人,正好那天看见你特别茫然地坐在那,我就下意识地抓拍了一张。”
王斯勉强笑笑:“还算你有双发现美的眼。”
王崴继续尴尬地说:“那阵是我们学校办摄影大赛,雨霏想拿那张去参赛,所以才跟你说要授权、要给你钱什么的。”
“哦……那最后得奖了吗?”
“得了……特等奖……”
“是嘛?”
“奖金八百块钱。”
“什么玩儿?!“
“然后我俩一冲动就拿着钱大吃一顿然后喝多了开房了破了处……”
“……”
王斯默默地站起身,拎着签子朝外走去,王崴赶紧跟上,说:“过去的事了,你不会生气吧?”
王斯转头挤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又把签子送到王崴嘴边,王崴连忙把最后一颗吃了。
“以后啊……”王斯笑得十分阴森可怖,“你之前的事情没必要跟我说的这么详细。”
“嗯?”
“谁他妈要知道你什么时候破的处啊!!!还是拍了我的照片去换的钱开的房!!!!啊?!?!去你妈的吧!!!他妈的还钱!!!!!”
第一百零三章 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旧宫回家后,王崴又是百般殷勤,才哄得王斯没再闹脾气,两人吸取了教训,第二天没再冒险出去微服私访,老老实实在家看电视上网吃饭饭做运动啪啪啪, 轻松愉悦。
两天的空闲结束,王斯又要出门赚钱养家,王崴一如既往迷迷糊糊地把他送到门口,然而待门一关,转身却脸都没洗就急匆匆地冲到了钢琴前头。
经了旧宫一事,王崴忽然怀念起与唐雨霏的初恋,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偏偏当着王斯的面又不敢写这跟唐雨霏有关的歌,憋了一天半,好容易送走了,赶紧闷头搞起了创作。
王斯出了门,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因为今天的工作内容是要去跟文言开会讨论新产品代言,虽然他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但是毕竟文言曾经——或者可能到现在都还在对他有意思,即便这是工作上不可避免的交流接触,但如果要是让王崴知道了,估计还是磨烦一阵。
平时两人在一块话总是多的说不完,自然少不了聊工作的事,这回王斯心中有鬼,言语间总是回避着今天的安排,生怕王崴问起。
好在王崴也是心思走在琢磨新歌上,各怀鬼胎的俩人到彼此相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