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瑶嘴一瘪,放下筷子:“我不吃了,我出去溜达溜达。”
“不许去!坐着!”舒平痛恨自己平时把她惯得不像样,不然自己这会儿也不至于下不来台,“没大没小的,平时也就不说你了。”
“……”
说完,他急忙转向段彦哲:“段律师,你看这……别和她一般见识。”
舒静瑶一下涨红了脸,赌气似的连珠炮道:“他爸去世了,他已经好久没来上学了。你高兴了吧?”
段彦哲心里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我们班主任说的,他爸昨天才火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学——”
段彦哲已经站起来,捞起外套,冲舒平抱歉道:“我可能得走了,咱们改天再聚,到时候我请你。”
舒静瑶像是感觉到什么,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不过段彦哲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疾步走出饭店,一边走一边按照上次江循打来的号回拨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
段彦哲掐了电话,直接扔到车座上,发动了汽车。
他不知道他心慌什么,也许是有点愧疚,他只顾直白地说,却忘了江循也不过是个孩子。
段彦哲开着车,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想了半天只好打穆童的电话:“嫂子,你知道丁昊义他老婆现在住哪儿么?”
穆童正抱着妞妞看电视,有点大脑短路:“是有阵子没见她了,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聚会她也不来了,以前她还管张罗呢。让我想想……啊,那天我爸还说呢,回城西了吧,她妈不是住那儿?怎么,你找她有事啊?”
段彦哲沉吟着:“你方便给她打个电话吗?旁敲侧击一下她儿子在不在家,在哪儿,去过哪儿之类的……别给我哥说。”
穆童“哦”了一声,笑了:“你一天神神秘秘的,放心吧,你哥不在家,我不告诉他。”
段彦哲的那口气依然没松,直到穆童回了电话,他已经兜了半个城西,才知道往哪里去。
他没想到开到台球厅,那车灯一照,就看见几个人围在一张球桌边,显然是在揍人。
“江循——!”段彦哲突然清醒了,发现周围静谧一片,黑暗又安全。
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厨房里,从水管里接了一杯冰水喝。
喝完他又拐去卧室,卧室门没关,江循已经睡着了。
他平躺着,直挺挺的一条,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小兵。
段彦哲看了一会儿,轻轻把门带上,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斜斜地照着他身上盖的薄毯。
厨房传来一点锅碗瓢盆的声音,段彦哲反应了会儿,才接上昨天的前因后果,他顶着鸟窝般的头,走过去。
江循正在组装三明治,听见他的声音,说:“你可以去洗漱一下,就能吃了。”
段彦哲表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毫不留情道:“鸡蛋煎糊了。”
“……”江循尴尬地停了手。
段彦哲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说:“细看了一眼,何止糊了,都黑了。”
江循拆开三明治:“给你重煎行不?”
“不用了,我又没不吃煎过头的,无所谓。”
段彦哲挠了一把头,转身往浴室走,刚走出厨房门,又停住步子:“你说你连个鸡蛋都不会煎,怎么一个人生活?”
江循说:“我对吃什么不在意,能吃就行,没坏就行。”
段彦哲摇摇头:“你能分辨得出什么能吃,什么没坏吗?”
“……”
“你家原先谁做饭,总不可能是你爸吧,他不是很忙吗?”
江循很快道:“张姨。”
他自然地别过脸:“不过后来我爸就没让她来了,没那个闲钱。”
段彦哲听了,垂着眼皮,若有所思,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地进了浴室。
等他出来,江循的早餐也上了桌,比起他的窘迫,段彦哲倒是丝毫没多余的调笑,拿起三明治大大咬了一口。
江循给他的那个其实已经不错,自己的这个鸡蛋几乎是块焦煤,吃到嘴里有点发苦。
他想自己都觉得不及格,所以再没问段彦哲。
段彦哲就着牛奶,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三明治,说:“跟我过,我们家阿姨烧饭很好吃,你没必要过的这么简单粗暴。”
他的语气有些不容置喙,江循把头一低,又重新抬起来:“昨天我洗衣服的时候,扔掉了你的名片。”
“……”
“我不想麻烦你。”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我,你想逃避。”段彦哲双手搭在桌子上,直勾勾地望着江循,讥诮道,“是吧?和丁楠鱼死网破,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应付以后的生活了。”
江循顿了顿,脸色不好看起来,放下三明治:“对,我不想活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
“……”
段彦哲面无表情:“不可以,自杀不被法律支持,生命权很可贵,不能轻易放弃。”
江循昂起下巴,似乎特别想反驳他,最后却只是说:“法律条文和利益至上是不是你仅剩的人生准则了?”
段彦哲面色微变,然后笑了:“你想说什么?你无非是想说我自私,冰冷,不通人情。”
“不是。”江循摇头。
“什么不是,分明就是。”段彦哲还是笑,“我是不像你,为了帮同学免受骚扰连丁楠那样的都敢得罪,被揍的鼻青脸肿家长不闻不问还没半句怨言,自己的老爸赔上了钱和命不求自保要讨回公道,你不就是想说我——”
“不是。”江循打断了段彦哲的话,“我只是觉得你别同情我。”
“……”
“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同情,让自己后悔四年。”
“……”
“虽然你说不管,但你帮过我好几次,我心里有数。不过一时同情战胜不了人生准则,我不想你以后想起来,觉得帮我这个决定很愚蠢。因为我可能会让你失望。”
江循说着,站起来:“段律师,谢谢,我得回家了。”
早上十点刚过,叶亭宜正躺在客厅沙发上敷面膜,听见门锁响动,她狐疑地叫了一声:“谁啊?”
段彦哲站在门口,笑了笑:“妈,是我。”
叶亭宜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没去上班?”
“不,我拿个材料就走。”
叶亭宜看他换了身衣服,猜他是住到公寓那边去了:“你没事儿去那小破房睡觉干嘛,怎么不回家?”
段彦哲已经上了楼,含糊地一带而过:“就近嘛,再不去要积灰了,以后更进不去人。”
叶亭宜又重新倒下,闭上眼睛,自我安慰道:“行,爱去去吧,只要你别是在外面玩,我就知足了。”
段彦哲取了一叠文件下楼:“那我走了,妈。”
叶亭宜觉得他今天正经地过了头,等那关门声响起,她又忍不住坐起来,盯着门口看。
段彦哲到了律所,秘书正好在浇花,看见他,笑意盈盈:“段律师早。”
段彦哲把文件往桌上一扔,点个头:“嗯,你出去吧。”
秘书也觉察到一点他的异常,赶紧溜之大吉,知道段彦哲不像段星越,段星越经常咆哮,但不是真凶,而段彦哲恰恰相反,平时和颜悦色,发起火来就如火山喷发般令人招架不住。
见办公室门被关严,段彦哲打开电脑,把腿往办公桌上一架,开始抽烟。
他打开一场NBA篮球赛,刚看了没有十分钟,办公室门就开了,段星越显然是才开完会,手里还拎着笔电,听见解说员慷慨激昂的讲解:“哟,快活呢?”
段彦哲没吭声。
段星越心情不错,不和他那个没精打彩的样子计较,把笔电放在一边:“昨天请钱亚宁的时候他还问你最近在干嘛。”
段彦哲两眼盯着屏幕:“忙。”
“忙。”段星越点点头,“我知道你忙,成天不见人影,最近尤甚。”
段彦哲终于把目光转过来:“你要说什么?”
“今天早上听了一个八卦。”段星越笑得颇有深意,“说你昨天和舒平饭吃到一半,人跑了。”
“……”段彦哲终于把腿放下来,坐直了身体。
段星越走进两步:“那个什么叫江循的,你认识?舒平的女儿说了几句话,你把别人专门给你弄的局晾那儿了,你找他干嘛?”
“……”段彦哲长出一口气,“不干嘛,我闲的。”
段星越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段彦哲:“舒平的女儿认识的人,那不就是个高中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童心了,还能和一个半大孩子扯上关系。”
段彦哲恹恹道:“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看会儿比赛。”
段星越手拨弄了一下段彦哲的笔筒的几支钢笔:“不说拉倒,我对高中生的事情也没兴趣。下午和你嫂子去给妞妞买双新的旱冰鞋,有事你先顶着点。”
段彦哲点点头:“嗯,你只管去。”
段星越高高兴兴地走了,段彦哲独自坐了一会儿,收拾了情绪,坐在电脑前写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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