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 番外完结 (丝竹乱耳)

　　韩靖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范辽问道：“我记得你今晚没课的吧，现在回去了没？”
　　“在路上呢，怎么了？”
　　“那就好，李柏庭已经到我们楼下了，我让他先在那等等你。”
　　韩靖十分意外，“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学生证不是还在他那儿嘛，他说他今晚给我送过来，结果我这边突然又有事，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你就先帮我收一下，替我谢谢他了。”
　　“好。”
　　韩靖加快脚步拐进了家属院里，在靠近租房的楼下时，他远远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李柏庭。天已经黑了，李柏庭站在路灯下，也瞧见了韩靖，随即立刻朝他笑着挥手。近来天气有霾，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昏黄光晕，唯有那笑容是明澈透亮的。
　　待韩靖走近，李柏庭看清他今天的着装，不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更是忍不住了，“你今天这一身还真是……很无产阶级。”
　　因为今天下午要上实训课，韩靖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外面套了个厚外套，看着确实就像个刚从车间里出来的工人。
　　韩靖知道这身衣服不太好看，现在又被李柏庭这么一调侃，便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们上实训课都得穿成这样的。”
　　李柏庭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只觉得新鲜又可爱，眼神一下就粘在他身上挪不开了，韩靖却被他打量得浑身别扭，人都希望能给在意的人看到自己光鲜漂亮的样子，现在穿着这么一身半旧的工作服站在李柏庭面前，这让他有些懊恼和难为情。
　　见李柏庭还是光看不说话，韩靖终于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刚才范辽电话里跟我说了，你把他的学生证先交给我吧。”
　　“哦，对了。”李柏庭这才记起了今天来这的正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学生证递给了他。
　　“真是谢谢你了，还专门跑一趟。”
　　“没事，反正离得也不远。”有这么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怎么可以放过。
　　正事完成了，可人还想再多赖一会儿。李柏庭不想走，韩靖也想挽留，但两个人都没好意思先开口，沉默着拖延了一会儿，同时说道：
　　“我能上去坐一会吗——”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两个人都是一愣，又都同时笑了，韩靖说：“上去吧，我住五楼。”
　　进了屋，暖气迎面扑来。韩靖招呼道：“坐吧，要不要喝水？不过好像没热水了，可乐行吗？”
　　李柏庭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不用了，我不渴。”
　　韩靖还是拿了一罐可乐给他，“你先坐一会，我进去换衣服。”
　　李柏庭还有些舍不得，“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
　　“哪好看了。”韩靖简直一秒都不想再耽搁，走进房间，掩上了门。
　　一门之隔，韩靖正在里面脱衣服。
　　李柏庭咳嗽一声，让自己转移掉注意力。他打开可乐瓶，灌了几口，眼睛瞥到了刚才韩靖放在茶几上的书。下面的是本《电气工程与自动化生产实习指导》，上面的是个棕色封皮的笔记本。他留意到笔记本里夹着一枚书签，再仔细一看那露出来的部分，那似乎是一片红色的树叶。
　　上周末去香山公园，他就在他的帽子里悄悄塞了一片红枫叶，会不会刚好就是它？
　　李柏庭心里实在好奇，朝韩靖的房间看了一眼，轻轻把那片树叶抽了出来。那果然是一片枫叶，颜色尚且新鲜，作为书签的时间显然还不长。
　　应该就是它，没想到韩靖把它保存起来了。李柏庭一边暗暗地开心，一边拿过旁边的笔，悄悄在枫叶上涂了个桃心，然后呼呼地吹干墨迹，把它又夹进了笔记本里。
　　韩靖从房间里出来，上身穿着件格子衫，下身换了条牛仔裤。李柏庭坐着抬头看他时，他的个子显得特别高，李柏庭不禁问：“你现在有多高了？”
　　韩靖道：“入学体检时是一米八二，这两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再长。”
　　“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还要高一点。”
　　“我倒觉得你比我要高一点。”
　　李柏庭也站了起来，问：“你有没有铅笔？”
　　“要铅笔干什么？”
　　李柏庭笑眯眯道：“比身高。”
　　韩靖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又回房间找了一支铅笔给他。
　　李柏庭拿过铅笔，接着把韩靖推到了空白的墙壁处，韩靖后背贴着墙壁，见李柏庭的身体朝自己靠过来，心脏顿时怦怦直跳，可李柏庭并没有做出他预想中会有的举动，而是用掌心压平他的头发，再用铅笔照着他头顶的高度画了一条横线。
　　李柏庭指着那条线，“这是你的身高。”然后把铅笔递给韩靖，自己也贴墙站好，“你也来量量我的。”
　　韩靖也如法画了一条横线，结果李柏庭的身高线真的要比韩靖的高一点，就一点点，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李柏庭喜笑颜开，还有些得意，“原来我还是比你高啊。”
　　韩靖并无不服，“看来这个我是真的没法超过你了。”
　　李柏庭说：“班彦也只比我矮一点点，你的个子应该和他差不多。”
　　班彦，韩靖想起了当年那个一脸冷淡的漂亮少年，“班彦现在在哪上学？”
　　“他跑加拿大去了，现在上大二，比我们低一年级。”
　　“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小姨在那边，当初是他小姨建议他过去的，去远点的地方也好，他爸妈就管不到了。”
　　韩靖笑说：“我记得当年他因为长得特别好看，好多女生下课专门跑到教室门口来看他，平时不管去哪里也总有一群女生跟着，就差围观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估计比当年更帅了吧。”
　　“你要是想知道，给他打个视频电话看看好了。”李柏庭掏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七点钟，“算了，他现在应该还没起床呢。”
　　韩靖有些疑惑，“我记得当初你老看他不顺眼，现在关系倒这么好了？”
　　“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李柏庭想了想又补充道，“之一。”
　　“最好的朋友？你和班彦？”韩靖十分吃惊，“怎么变成这样的？”
　　“那可说来话长了，你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李柏庭问他，“你要听吗？”
　　韩靖点了点头。


第79章 久违的故友
　　“你走之后的那个学期，我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去操场跑步，有一回班彦叫住我，就是他告诉了我你转学的事。”
　　李柏庭从高二下学期伊始说起，一点点对韩靖讲述他离开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自己和班彦因为跑步而日渐亲密，何宇城告状引发的风波，班彦的离去和归来，张幼雨付出一片痴心却遭到背叛，还有黄坤罹患重病，在今年四月离世。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看他，那时候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瘦得只剩下骨头，可才过了一个多月我就知道了，人在最瘦的时候，只能放在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
　　韩靖侧过脸去看李柏庭，发现他眼里闪着细微晶莹的光。原来在离开之后，自己竟错过了那么多故事，正是这些饱含悲喜的经历，让李柏庭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很想握一握他的手，又怕这样会唐突，于是只轻声说道：“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就好了。”为了李柏庭，为了那些一同欢笑过的朋友。
　　“是啊。”李柏庭也轻声道。他说了那么多，其中隐去的部分，是他对他的思念。他还算是个勇敢的人，但也有很多畏惧的事，其中最为畏惧的，是离别，因而也更能明白重逢的幸运。哪怕他无法再拥有韩靖，哪怕他们仅仅只有重逢，也已经很好了。
　　“那你呢，回了福州以后过得怎么样？”李柏庭问。
　　“还行，就是有点孤单，身边没有亲人，以前的朋友也疏远了，看起来是回到家乡，但其实就跟重新去了个新地方一样。”
　　“什么？”李柏庭很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妈妈不在南宁工作了，你跟着她一起回去的。”
　　“不是。”韩靖摇了摇头，“那天跟你闹翻以后，我回去和我妈大吵了一架，其实也不叫吵架，我只顾着自己发泄情绪，把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了。我知道她很伤心，其实我也一样。后来我们的关系就有点……再加上平时见面也不多，虽然都尽力想弥补，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李柏庭低下了头，“说到底，都怪我。”
　　韩靖却否认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如果没有当初的误会，没有误会后冲动的争执与报复，他们大概不必经历那些附加的痛楚，也就没有了后来的自省、成长、谅解、怀念，没有了重逢后各自诉说往事的今晚，没有了他们在真正地与对方和解后，脸上带着的微笑。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都没有说话，眼神仿佛回南的天气一般温暖而潮湿，最后是李柏庭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开了口：“都快九点了，要不给班彦打个电话试试吧，我看这时候他应该起床了。”
　　呼叫了没几声，画面很快接通了，班彦在那头道：“怎么，一大早就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