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 番外完结 (丝竹乱耳)

　　“啊，不要吧，就算班彦不喜欢女生，平时能看看他也好啊。”
　　“可是就算不转学，他以后在这里也很难待下去了吧，毕竟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唉，也是。”
　　连班彦也要走了吗。
　　李柏庭丢了黑板擦，急匆匆冲到办公室门口，却见走廊上只剩下一群议论纷纷的学生，办公室里班彦和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又跌跌撞撞地跑下教学楼，冲上男生宿舍，一脚踹开了何宇城宿舍的大门，看到他果然在里面。
　　何宇城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李柏庭大步走进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师？”
　　何宇城两眼放空，低喃道：“我不喜欢他……”
　　“你要是觉得恶心，可以骂他，可以打他，但是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师？！”李柏庭摇晃着他的衣领怒吼道，“你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吗？这种事情被他父母知道，你是想让他死吗？我还以为你把他当过朋友的！”
　　何宇城摇着头，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只会反复说着：“我真的不喜欢他……”
　　“你根本不配喜欢他！”
　　何宇城睁大了双目，灵魂仿佛都已碎裂，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李柏庭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顿时将他打得跌坐在地，李柏庭拎起他正要再揍下去，却听见有个声音喊道：“李柏庭！你放开他！”
　　李柏庭回头看去，是班彦。宿舍里发生这么激烈的冲突，几乎半层楼的人都听到了，班彦也听到了。
　　“我替你教训这个混蛋！”
　　班彦厉声催道：“我叫你放开他！”
　　李柏庭看到了他手臂和嘴角的淤伤，气道：“是他害得你被打成这样的！”
　　“关你什么事？”
　　李柏庭愣住了，只这一瞬间的停滞，班彦的父亲也跟了进来，一个狠厉的耳光扇在班彦脸上，“你还在这里给我丢人！”然后又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东西不要收了，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李柏庭慌忙追出门去，“叔叔，那不是班彦的错，你别再打他……”
　　班彦的父亲甩开了他的手，“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那天晚上，明明是他怂恿了班彦去亲吻喜欢的人。
　　不知班彦将会被带去哪里，不知他将要遭遇怎样的惩罚，他看着他离开，却什么都无法为他做到。
　　李柏庭回到宿舍里，看到何宇城仍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桌角，闭着眼睛低泣。他几乎想要把他抓起来再狠揍一顿，可一想起刚才班彦的表情，又生生忍住了。
　　他发泄般的大吼了一声，狠狠踹翻了脚边的椅子。
　　他还能为班彦做些什么呢。
　　李柏庭突然几步跨到了阳台上，等到班彦和父亲走出宿舍楼时，大声叫他的名字：“班彦！”
　　班彦顺着声音回头看向了他。
　　李柏庭拼命朝他挥手，用尽力气大喊：“一辈子都是朋友啊！”
　　班彦笑了，也朝他挥了挥手，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李柏庭用心铭记着那张令余晖失色的绝美脸庞。
　　他害怕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第63章 前路
　　班彦走了，关于他的流言在学校里疯狂蔓延。
　　他本来就是学校里备受关注的风云人物，这回出了这么个爆炸性的新闻，自然一跃成为全校学生中最有热度的话题。
　　当初班彦的父亲在办公室里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关于他的议论便也是从这些话展开。谁都想象不到，那个外表出众、成绩优异、弹得一手好钢琴的完美校草，竟会因为常年骚扰同性被告状到老师那里。有的人心碎，但更多的人对这个八卦表现得兴致勃勃。又因为那天下午李柏庭气势汹汹地去找何宇城兴师问罪，所有人都知道了何宇城就是这次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
　　当初他拼命要躲开班彦对他的感情，最后却还是被卷进了这场汹涌的舆论里。
　　明明只是对喜欢的人传递自己的心意，如果是对异性，这叫追求，如果是对同性，这就变成了骚扰。如果班彦喜欢的人不是个男生，这想必会成为一个校园爱情浪漫谭，然而现在班彦以往的形象已经彻底崩裂，大家对他或有同情，或有鄙夷，女生们多少还宽容一些，男生们则大多反感强烈，再加上班彦原本性格就不太讨喜，一直看他不顺眼的人趁机对他大加嘲讽，开一些猥琐不堪的玩笑。
　　李柏庭一开始还会气愤地去反驳，但渐渐地也就不再做声了，只等着这场风波尽快平息。他终于明白，这才是大多数人对于同性恋的真实看法。
　　他想起当初韩靖总要小心翼翼地遮掩他们的关系，他曾天真地低估了外界的恶意，便觉得韩靖懦弱，以为他不够坚定，还因此对他发过脾气，现在回头再看，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和幼稚啊。
　　他忘不了那天班彦父亲暴怒的表情，那个耳光打在班彦本来就已有伤的脸上，不知该有多疼，他更无法想象当时办公室里的情景，班彦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被至亲毒打辱骂，到底是出于何种程度的恨，才会让一个父亲这样伤害自己的孩子呢？班彦明明没有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还有何宇城，李柏庭始终弄不懂何宇城的想法。如果他喜欢班彦，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但如果他不喜欢班彦，当时为什么又会哭呢。
　　夏夜燥热，月朗星稀，李柏庭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步，形单影只。
　　于他而言重要的人，又失去了一个。
　　李柏庭满身大汗地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爸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看见他便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快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李柏庭突然问道：“爸，如果我是个同性恋怎么办？”
　　李源康被他问得吃了一惊，擦头发的手都顿住了，“怎么突然这样问？”
　　“如果我喜欢男生，你们会很生气吗？”
　　庞娜从书房里走出来，李源康和她对视了一眼，小心试探着问道：“你是……喜欢上哪个男同学了？”
　　李柏庭摇了摇头，“我一个好朋友喜欢男生被他家里知道了，他爸当着好多人的面对他又打又骂，像对待仇人一样。”
　　李源康明白过来，说道：“生气倒也不至于，不过我们会很难过的。”
　　果然是这样吧。李柏庭低头苦笑了一下。
　　李源康又说：“因为你会比别人多受很多的苦。”
　　李柏庭猛地抬起了头，惊讶着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答案。
　　庞娜也走了过来，说道：“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像大多数人一样，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子，平淡安逸地过一辈子。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非要走一样的路，既然你要走更坎坷一点的那条，那我们做父母的就会陪你一起。”
　　李柏庭眼眶热意翻涌，走过去抱住了庞娜，“谢谢妈。”又转过去抱了抱李源康，“谢谢爸。”
　　李源康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回来跟我们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李柏庭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年高考又过去了，关于班彦的流言也渐渐平息。六月湿热多雨，一阵大雨刚过，李柏庭站在湿漉漉的楼顶，眺望着远近的楼宇与人群。
　　他问身边的黄坤：“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傻？”
　　黄坤正抽着烟，有些莫名其妙道：“没有吧，我觉得你很聪明啊，每次抄你的作业都能拿高分。”
　　李柏庭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问题好像不该问一个比自己还傻的人。
　　他自顾自地又问：“你说，人有没有办法只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呢？”
　　黄坤不知该怎么回答，吐了个烟圈，说：“班长，不要想那么多啦，想太多会伤神的。”
　　李柏庭看了眼他手里的烟，说：“给我也尝尝。”
　　黄坤把烟递过来，李柏庭吸了一口，顿时呛得一阵猛咳，“呸，这什么鬼味道。”
　　“不是吧，班长，你以前没抽过烟？”
　　李柏庭又咳了几声，“难道我以前应该抽过？”
　　“男生宿舍里大家经常会聚在一起偷偷抽烟的，我以为你也抽过。”
　　李柏庭突然问他：“黄坤，我们是朋友吧？”
　　黄坤把烟头用力一扔，一脸凛然，“那当然了！”
　　“之前我的那些朋友，要么都走了，要么谈起恋爱就不理我了，现在我就只剩你了。”
　　黄坤样子颇神气，还带着那么点骄傲，“班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那样的。”
　　李柏庭揽上他的肩膀，“你要说到做到啊。”
　　“绝对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然以后作业再也不给你抄了。”
　　期末考试结束，李柏庭又迎来了一个如往年那样无所事事的暑假。某天吃晚饭时，庞娜突然问起来：“怎么好久都没见过韩靖了，他以前不是经常上我们家来玩吗。”
　　李柏庭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说：“他上个学期就转学回福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