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朗月 (钓鱼翁人)

　　汤姆梅马尔札德是一个聪明的人。
　　可是就是因为这个，他就曝露了自己那一点点真身。
　　克里斯托弗看着汤姆，淡蓝的眼眸在窗内的白光反射之下犹如无色，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瞳孔，带着冷漠的笑意，看着如殓房一样冰冷的审讯室，那个僵硬得如同尸体一样的汤姆。
　　汤姆静静地坐在这里，等到四十八小时过后，手指的关节已经不能动作，史佩尔再次进来的时候，他那双黑眼睛没有转动，超过六十小时没有再休息过，他的脑袋已经放空，唇也裂成一道道纹，呆滞地盯在桌子的某一处。
　　「梅马尔札德先生，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不过根据英国的法律，我们如果仍有需要，我们会再请你回来。」史佩尔也没有问他的身体状况，只是等待着汤姆的响应。
　　却没有一丝动静。
　　「梅马尔札德先生？」
　　汤姆这才缓缓地抬起头，苍白的唇带着几道深纹勉力勾起，那声音更是如磨砂纸一样：「那是不是……现在就能走？」
　　「是。」
　　抓住桌边站起来，趔趄两步，汤姆才把自己的身体定着，这才蹒跚地走到史佩尔身边，步出苏格兰场。
　　史佩尔给他办了手续，将他送到电梯口便离开。
　　在等待电梯的时候，汤姆却看到阿卜杜拉也被押出来电梯口，他的情况比自己好一点，至少那些人有给他水喝。
　　「汤姆？」阿卜杜拉看到他彷佛又眼前一亮，同病相怜的戏码都要奔出来了。
　　都是被关了两个小时的人，也没甚么好说的。
　　阿卜杜拉的说话仍然不少，似乎对于在苏格兰场的见闻很精辟，就这短短十秒中就发挥了他的话唠精神，汤姆甚至不得不借打电话然后越走越远的方法躲开阿卜杜拉。
　　上到的士后，汤姆才真的拨给占士，一张嘴发声时，却被占士一下子打断：「晓和松也被人抓走了！」
　　汤姆掐住鼻梁叹了口气，废了点劲才能不太沙哑的道：「意料中的事，他们不都是喜欢这样做的吗。」
　　「可是他们被抓了，那么我今晚便没有免费ale喝了不是吗？」占士的声音满是不平。
　　汤姆被逗笑了，看着窗外的风景，眼内反映着窗外的一切，却甚么都没有留在眼底：「这些日子，将来怕是会更多。」
　　占士在对面似是没听到这句，又把他们的话题拉到去南威尔士那边，说到那些候鸟须快便要南迁，现在加紧收集研究数据，好让他做他的论文。
　　汤姆听了好像没听一样，他心想，他的研究是迦沙呀，关威尔士那个毛事。
　　他去南威尔士，主要是要跟着利易斯他做个帮手。
　　回到家中，他也没有拉开窗帘，脱下大衣和鞋子便倒在床上。
　　凌晨时份他一身冷汗的醒来，他仍是一脸冷静，垂下头似是等待着血糖回到大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正在看着右手的疤痕。
　　微微凸起的手感，在淡褐色的皮肤下显出一道更深色的疤痕，总是会再诉说一些埋葬于嫩肉中的陈年老事。
　　呆坐在漆黑一遍的房间，他赤脚走过地板，就这样穿着皱起的衬衣下楼。


第8章 西摩尔的记號 1
　　呆坐在漆黑一遍的房间，他赤脚走过地板，就这样穿着皱起的衬衣下楼。
　　再次碰着那堆伊朗人，他们虽然没有甚么交集，对同乡却是极好，知道汤姆前阵子被抓去喝咖啡（其实是热水），看到汤姆是便抛他一瓶啤酒，1664白啤，淡却清甜，算是体谅了他的虚弱。
　　可也终究是酒，不知道还以为是害他呢。
　　点头微笑致意，汤姆又去了那一家二十四小时的清真店，他仍旧是点了个羊肉包，不过那个店员却不是阿卜杜拉，看来他是请假了吧。
　　汤姆拿着羊肉包小口吃着，他看着电视，当然仍然播放着当天King’s_Cross的新闻，只是回放着那些火灾地点，还说警方对外公布了几个疑犯，并说此事与伊兰国武装份子策划。
　　那几个疑犯，虽然是同一样的肤色，可汤姆都不认识，于是他继续低头吃包。
　　「跟那位先生要的一样，谢谢。」
　　任谁都知道这是搭讪的楔子，可是汤姆吃得太投入，没有听到那人的说话，一直将目光放在电视上。
　　可那人却不是这么想，他勾起嘴角，在店员好奇的视线下走到汤姆的对面，高大的身躯挡住汤姆的视线，他这才抬起头来，目不一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些店铺甚么人都会有，不关背景与身份的事，只是有钱人比较少。而汤姆面前这个人，虽然褪去了那身衣服只穿着长袖T-shirt和牛仔裤，架着一副暗红幼框眼镜，金色发丝向左梳成浏海，整个样子让他想起班杰明，一个非常优秀的nerd。
　　「请问我能够坐在这儿吗？」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看着汤姆。
　　汤姆下意识勾起微笑点头，也忘了抹去嘴角的肉汁，再次将目光放到电视上。
　　「这两天都是这宗爆炸案。」那个男人也没打开羊肉包，就这样肆意地看着汤姆。「五十人死亡，百多人受伤，策划人果然是一副好手。」
　　汤姆轻轻咬下一口肉包，垂下眼帘，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抹拭嘴角的汁液。
　　「……据初步了解，当天下午曾经有微小的电线短路，但工程人员很快便修补好漏洞，而在晚上爆炸时所发生的大型短路引至火花发生爆炸，因为炸弹数量和铺排，相信疑犯是多于一人犯案，其爆炸程度如同二零零五年的七七爆炸案，不过案件发生的时间，却与一九八七年的国王十字站大火有着相同日子和时间，至于是甚么原因，相信警方要再进一步调查……」
　　「网上都有很多猜测，说那个人都到底有甚么用意。」对面的那个人看着汤姆垂头的样子微笑起来，一手托起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汤姆放下纸巾，手微微动作两下，骗倒不少人的黑眸这才注视着他，对面的男人看似没甚么反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在屏幕上与真实看起来那么不同。
　　眸光流萤，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了。
　　男人看向他的手，纤幼得像女人一样，不知摸上去如何？
　　手指下的纸巾写着：「你想要甚么」。
　　男人微微一笑，站起来拿着那瓶属于汤姆的1664和没有吃过的羊肉包走出店外，汤姆也没有停顿，直接执起羊肉包和纸巾走出店外。
　　不远的街口停着一辆福特，完全是大众的型号大众的口味，那男人邀请他坐到车上，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司机。
　　「不如意思，只能这样跟他说话了，梅马尔札德先生。」那男人脱下眼镜，汤姆第一眼只是看到一个扩张了的瞳孔，不自控的打了个突。「你不介意我叫你汤姆的吧。」
　　「我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先生。」汤姆淡淡的道。
　　「我知道你不少日子了。」那男人脱下眼镜便是平日所见的克里斯托弗，薄唇勾起，似嘲讽。「就是汤姆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不跟我打个招呼呢？」
　　方才汤姆虽然很自然，但他却没有应有的八卦_──_正常人看到有陌生人坐过来，而四周都是空桌，都会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对方是甚么人。
　　重点不是在于「打量」，而是「不动声色」。
　　汤姆盯着克里斯托弗的眼睛，凭他那双淡色如此的眼睛便知道他的身世，只有西摩尔家族的人才会有如此眼色、发色，逆天的基因使他们这些明明属于隐性基因的却能霸道的盖过伴侣的基因，因此生下的后代，一看便知是西摩尔家族。
　　不过当他们不是跟随着普遍的门德尔遗传法则，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意思，他们的后代单薄，总是一个起三个止，这个蛰伏在美国的显赫家族，却竟然是灯火黯然的世代。
　　「晚上好，西摩尔先生。」汤姆看着克里斯托弗将自己的啤酒往边上的车门一撞一揭，便打开了啤酒瓶盖，动作洒脱却更似是小混混泡女才用的招数。
　　汤姆回首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夜色。伦敦的夜景比不上摩纳哥奢华，比不上香港的璀璨，泰晤士河畔远眺过去，国会大厦看上去也有一份低调的贵气，看着也没曝露出英国外强中干的样子。
　　车子缓缓驶着，眼看那瓶啤酒都被克里斯托弗喝光了，车子才驶到一处宁静的地方，位于白金汉宫的西南面的贝尔格拉维亚（Belgravia），汤姆也猜到大约是在这个贵得咋舌地方。
　　克里斯托弗下车后亲自给汤姆打开车门，如今汤姆一身旧大衣站在屋前说不出的格格不入，但他似是没有注意，就这样跟着克里斯托弗走了进去，面前迎来一个类似管家的人，当然没有想象中的高领衬衣长燕尾服，就是普通的三件套西装，细看下才发现是深紫色的，戴上白手套在汤姆面前微微鞠躬，算是欢迎客人的到来。
　　身穿马甲西装的男佣人走过来给汤姆脱下大衣，低头退去一边，汤姆才发现这里的女佣似乎都被安排到其它地方，带领自己走到客厅，给自己斟茶的都是男性，女佣只是站在一边当花瓶。
　　垂下眼帘，轻呷一口，他对于茶没有甚么认识，这好像不是他平日喝的伯爵茶，色泽太淡，入口回甘，不似是英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