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可不想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方景遇面前。
当天夜晚。
何恪翻身从床上爬起,穿上拖鞋,来到窗台边。
晚风吹得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夜深人静,苏小宇和丘柔早已沉沉入梦。
他又失眠了。
以往他只要听着手机里康瑞杰留下的录音文件,就能安然入睡的。
而今天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康瑞杰今天离开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
然后,竟再也睡不着了。
这是这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失眠。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可能,最后一章会延更一天。
提前请个假~
不过也有可能准时送达~
第24章 chapter 24
临诚和清则两校,都对这次的颁奖典礼极为重视。甚至特意腾出一天时间,给学生们放了个假,以便他们能够更加享受这一场盛大的典礼。
方程在后台,早早地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一会儿,要作为清则的代表上台领奖。
而这个奖项,是方景遇亲手颁发的,这对于他来说,意义则更加重大。
为了平复紧张却又雀跃的心情,方程决定到处逛逛。
他穿过校园内曲折的长廊,一边的墙壁做成镂空的花窗,还做了个木头架子,其上摆放着不少书籍,可供学生们在课余时间翻阅。
方程蓦地停住脚步。擂鼓般的心跳在这静谧到诡异的空间中回响。
在他的前方,方景遇垂着头,斜靠在一根柱子上,仿佛就在这里特意等待着方程的到来一样。
“苏晋川,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方景遇率先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方程仍未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
方景遇直起身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可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别装傻,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特意向十人会提出挑战,难道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打败他们,打败我,然后证明,你是强大的?”
方程握了握拳头,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是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却坚定不移。
“什么?”方景遇反而想不到方程会如此爽快地承认。不由得呆愣了数秒。
“这就是我的目的。”方程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只是想证明,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所长,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没有人应该被放弃。我只是想证明,您制定的等级制度是个错误,它不应该存在。学校是个令所有人共同成长的地方,它不应该充满尔虞我诈。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个啊,爸爸。”
方景遇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瞳孔骤然放大,满目的不可置信,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方程的声音铿锵有力:“爸爸。”
方程记得童年的时候,他总是爱搂着方景遇的脖子,亲昵地一口一个“爸爸”。可是长大以后,他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沉稳有力的“父亲”。
这个称谓显得更加尊重,可是也增添了不少陌生的隔阂。
方景遇突然朝方程猛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方程瘦弱的肩膀,使劲摇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叫我,你到底是谁?”
方景遇用的力道非常的大,方程吃痛地皱起眉头,无暇去回答方景遇所提出的问题。
“苏晋川,原来你在这里啊,典礼就快开始了,你得赶紧去做准备了。”曲溯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嗓音仍是如以往一般淡漠。
方程领会到他是特意为自己解围,只好顺藤摸瓜地应答道:“哦,好的,我这就来。”
方景遇的眸色暗了几分,也只能悻悻然放开了手。
方程得了解脱,小步向曲溯年那边跑去。
“走吧。”他对曲溯年小声道。
一路上,他一直沉默地低着头。
与方景遇相认,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如今他的一番冲动,反而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况且以方景遇那么执拗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想到这里,方程悄悄地抬眸,偷偷地观察着曲溯年的反应。
曲溯年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峻,淡色的嘴唇很薄,此时紧紧抿着。
唉,也不知道曲溯年刚才是何时出现的,他与方景遇之间的对话,曲溯年又听到了多少。
如果听到了,他又该如何对曲溯年解释呢?
千万种情绪揉成一团,埋在胸口里像是快要炸开一般。
颁奖台下人头攒动。临诚和清则的学生几乎上全都来了。他们从自己的教室里搬来凳子,端正坐好,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苏学谦作为代表上台致辞。
他在认真演讲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嬉皮样子,一脸肃穆,强大的气场足以震慑住台下的好几千人。
字正腔圆的声音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临诚和清则的选手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今取得的成果,很好地证明了.......”
方程站在台下,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此时仿佛置身于深海,任何声响都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下面有请临诚高校校长,方景遇先生为清则学园的代表苏晋川同学颁发奖项。”
方程失神了好一会,直到身边的人提醒了他,他才反应过来。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上了颁奖台。
掌声雷动。
方景遇就站在舞台中心的位置,像以往一样,外表光鲜亮丽的他,总是站在镁光灯聚焦的地方。
交错的光线把他的身影勾勒得修长。
方程记得童年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方景遇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
那时,方景遇的身影在他的心目中显得格外的高大。
方景遇领奖时嘴角勾起的一抹淡淡的微笑深深印刻在方程的心中。
方程知道,方景遇对这些奖项和名誉是毫不在乎的。但是他争强好胜,绝不允许自己输在任何地方。
方程往前走着,来到方景遇的面前。
大抵是刺眼的光线晃到了眼睛,方程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抑制不住的湿热。
方景遇沉默着将捧在手里的奖杯递给方程。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程觉得方景遇的手有着些微的颤抖。
方程不敢去看方景遇的眼睛,将金灿灿的奖杯接过。
沉甸甸的,他差点握不住。
曾几何时,这是他内心最大的企望--堂堂正正地站在方景遇的面前,得到他的认可。
“方程?”方景遇试探性的开口,语尾微颤。
方程整个身躯颤抖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泪水向外流淌,布满了整个脸庞。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方景遇那张沧桑的脸,然后欣然应答道:“诶。”
话筒已经关闭,台下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只是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方景遇一把将方程扯入怀中,湿热的液体浸湿了方程右肩膀处的布料。
方景遇哭了。
方程起先还不敢相信,但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流泪了。
身体随着抽泣一颤一颤。
方程还注意到,方景遇素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在不知不觉间已有了些许的花白。
台下的人们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方校长是抱着清则的苏晋川哭了吗?”
“不是我看错了吧?可是方校长看着那么坚强的人怎么突然就哭啦?不会是输不起吧?”
方景遇紧紧地将方程搂在怀里,手里紧紧抓着方程的衣服,揉皱成一团。
方景遇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姓名:“方程,方程,我的儿子。”
方程蓦地记起,上一次凌叔把他和曲溯年送回家,方程下车的时候,凌叔忽然叫住他。
“说起来,方景遇那家伙第一次带着别人去扫他儿子的墓呢。”
“嗯?”方程不明所以。
“那家伙啊,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扫他儿子的墓,谁都不让跟着。有一次董事会开会的时候,突然找不到他人了,家里的管家也说他一整晚都没有回家。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结果第二天,在墓地里找到了他。他沉默地坐在墓碑旁,露水把他的西装外套全都浸湿了,呵,他居然在墓地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嗯。”方程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滴。
回忆起这件事,方程的哭声更加汹涌。几近撕心裂肺。
他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失态过,泪水糊满了整个脸庞,淌进了嘴角,很咸。
他抓住方景遇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道歉道:“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他不应该轻生的。
他不应该选择如此偏激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只要去努力,事态都会有转机。而他不应该做出如此冲动的选择,让方景遇和他都陷入无尽的伤怀。
让所有他认识的人陷入悲痛。
是他错了。
台下的观众不知所云地看着台上这一切的发生。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还是不禁为此情此景所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