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默然,他纵使伶牙俐齿,也知道辩护无用,这人不只是启谟友人,还知道自己的来历。
吴伯靖的目光锋利如刀子,割在李果身上。李果脸上那份冷静,已被击垮,他露出慌乱无措的表情,毕竟不曾去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赵启谟的感情,被外人赤裸裸审视时,该如何去应对。
“吴衙内既不是要购珠,那我便回去了,还请吴衙内将戒指还我。”
李果望向吴伯靖,眼神带着请求。
“确实,我今日不为购珠。”
吴伯靖大大方方承认,对他老吴家而言,珍珠不过是鱼目罢了。
“启谟今日登科的事,想来你已知晓,我和启谟情同手足,岂能看他为你所害。”
吴伯靖将戒指捏入掌心,恨不得将它捏碎般,他说这些话时,嘴角带着轻笑,眼神却很残忍。
“他曾与我说过,你是他自幼相识的友人。”
李果黯然,听到那句“为你所害”,心里不是滋味。
“他成亲后,我自会离他而去,断然不会害他,我与他……”
又怎忍心,让启谟像自己这般遭受他人的质问和责备。
吴伯靖脸上的神色相当难看,听眼前这人提赵启谟,吴伯靖甚至反感得不愿去听,仿佛从这人口中听到启谟,便是莫大的侮辱。至于李果那些离去的话语,吴伯靖也丝毫没听入耳。吴伯靖交游广泛,见多识广,他见过像李果这类身份的男子,是如何去纠缠一位世家子,以致酿成悲剧。此类畸恋,往往玉石俱焚,何况市井之徒肆无忌惮,偏执疯狂。
“枉你是位男子,何以如此下作?”
吴伯靖怒语,喝止李果再往下说。
“阿合,将剪金页的铰刀取来。”
吴伯靖朝门外喊,阿合出来应声,立即离去。
李果被训斥,羞愧地低着头,他知自己这份情必是不容于世,而来自启谟友人的愤怒、厌恶的言语,越发让他难堪。
阿合很快将铰刀递上,吴伯靖恼怒地将环戒夹入铰刀。李果这才反应过来,吴伯靖是要干什么。
“不许!”
李果急忙去争抢,那是赵启谟和他婚誓之物,这人竟要把它毁了!
混乱中,李果的手指插入铰刀中争抢,吴伯靖又值盛怒,没有察觉,他用力一剪,没剪着环戒,却把李果的食指铰得血肉模糊。
李果发出痛叫,吴伯靖惊骇放开铰刀,沾血的指环滚落在地。李果忍住疼,趴在地上捡环戒,他左手上均是血,看着触目惊心。
用一只血手抓住环戒,李果坐在地上,抬起头怒视吴伯靖,李果眼角有泪,抬着伤手揩拭,一缕血抹在李果苍白的脸颊上。
第91章 我去找把斧头,救你出来
眼看, 天近黄昏, 李果还没从院中出来,周政敏等待得不耐烦, 要进院去。被吴家仆人拦阻, 周政敏囔囔:“看个珠哪需这般久, 怎的还不让许我们进去找他?”说着就要往里钻,吴家院子直接推人。周政敏耳边也传来一声呵斥, 说着:“不得在此喧哗!”抬头, 见阿合站在堂外,手里提着珠箱, 却独独不见李果。周政敏接过珠箱, 狐疑问:“我们果员外呢?”阿合轻描淡绘说:“郎君和他一见如故, 留他在此用餐,晚些时候自会归去。”周政敏听着觉得奇怪,问道:“如是这般,我留个人, 在此候他。”周政敏转头嘱咐阿小留下。阿合漠然转身要进去, 周政敏说:“且慢。”周政敏打开珠箱, 取出珠盒,当面检查五分珠,珠子还在,且并无异样。“无事了。”周政敏收起珠子。阿合轻蔑说:“主人宅中珍珠当鱼眼看待,还贪你这颗珠不成。”周政敏听着不悦,想着这里毕竟是权贵的宅院, 又是顾客,便把怒火忍下。自去跟阿小交代,周政敏怕生出事端,提着珠箱先行回去。
他这一路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无奈天将黑,手中珍珠昂贵,不敢耽误,周政敏匆忙赶回珠铺,把五分珠交给李掌柜,也将心中的疑惑说了。
“天黑再去看看,倒也是寻常事。”
李掌柜以往在广州,常派李果去送珠,果子这人彬彬有礼,招人喜爱,或许真是留他下来吃顿饭,不足奇。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周政敏觉察吴宅的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晚些时候,若还没归来,再去看看。”
“好吧。”
想着也是捕风捉影,胡乱担心,周政敏起身关珠铺门,外头天已昏沉沉,一抹残阳掉入对街的屋檐。
一群人返回租住的大院,坐在一起用餐,绿珠盛好饭,发现饭桌上少了人,问道:“果哥呢?”周政敏将李果去送珠,被留下吃饭的事说了。绿珠听后,也真以为如此,想着果子就是讨人喜欢。
吃过饭后,周政敏便在院子内等候,临近亥时,还未见李果和阿小回来,周政敏坐不住了。
“我得去瞧瞧,这么晚还不回来。”
“阿棋,你也跟上去。”
李掌柜将阿棋唤上,心想若是留着吃饭,也早该回来了。
周政敏带上阿棋,提灯前往城东,两人一路不停走,来到吴宅门外。周政敏被拦在吴宅外,院子见他面生,问他干什么。周政敏将事说了,那院子说他去通报下,让周政敏在门口等。
许久,院子才出来,跟来的还有阿合。
“我们果员外呢?说是留着吃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周政敏询问。
“早先他便走了,谁知他上哪去?”阿合回得漠然,示意院子们将门关了。
“阿小呢?我留在这里的小仆人。”
“也走了。”
周政敏还想上前理论,对方门啪一声关上,却是吃了闭门羹。
“南橘!南橘!”
看着高大紧闭的府门,周政敏在门外大叫,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总觉得这个穿黄义袍的仆人,那冷漠轻蔑下,有所隐瞒。
连唤几声,没有回应。
“该不是和李东家走岔了?”阿棋做着猜想。
“回去看看。”周政敏也没招,心想,或许李果真的已经回去了呢。
此时的吴宅别院,李果被锁在一间屋内。屋中摆设简陋,一床一柜一桌而已,看着像似仆人的居所。
午后,争得环戒,李果便被押到这里来,吴伯靖冷冷说:“得请你在宅中做客几日,待启谟任职离去,我自会放你。”
看着桌上已经冰凉的饭菜,李果苦笑,回想着这一日的遭遇。
这是要囚禁他。
这人怎会如此蛮横,还有没有王法?
被关进这屋子后,李果试着呼叫,他发觉院中人不少,然而并没人理睬他,并且对于院内关着一个人这样的事,视若无睹。
此地大概是仆人居住的院子,既然是赵宅的仆人,便自然是听从主人吩咐。
大概,在这位权贵眼里,自己这么个异乡来的小商人微不足道,犹如蝼蚁般,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李果愤怒,却也冷静。
抬起左手,李果看着包扎过的食指,血液渗透布条,把白色染成殷红。李果铰伤手指后,吴宅仆人为李果做了简单包扎,然而并未能止血。左手的手心展开,捏着一枚戒指,完好无损,只因有血肉去为它抵挡那被铰毁的灾难。
这伤,若是被启谟知道,他该多心疼。
李果将伤手袖起,他端详桌上的食物。
送来的食物粗糙,应当是此院仆人的食物。李果饿了,但李果没有食欲。
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的夜色,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自己午时出来,到现在还未回去,绿珠他们该是急疯了。也不知道这位吴伯靖,打算怎么跟周政敏解释将他扣留一事。政敏必然是要寻他的,政敏不会干休。
夜深,院中安静,李果前去推门,木门严实,从外头锁上,想来是推不开。窗户很高,除非有木梯,否则也攀爬不上去。此处院落深广,李果纵使在屋中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外人听到。
恐怕被囚死在这里,都无外人知晓。何况吴宅还是驸马府,外人就是要闯进来救他,也无能为力。这高楼深院,何等可怕,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威慑。
突然,李果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挨近,他警觉盯着门口。
房门打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伯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便是去珠铺诱骗李果到吴宅的黄义袍仆人。李果警惕看着这两人,拳头在袖子下握紧。
吴伯靖进屋,他先是扫视桌上未动过的饭菜,既然目光落在李果身上。
“你要关我到何时?”
李果仰头对视吴伯靖,他大胆,冷静。
被押往此地,李果做过挣扎,因而他发须松落,头发凌乱,手腕上也有他人拉扯强拽留下的淤青,就是身上衣袖也有一大片血迹。这样的李果看着凄惨,但没有自怜自哀。
“四月殿试,便放你回去。”
吴伯靖或多或少有点钦佩李果的镇静,这人不哀求,不哭号,不卑也不亢。
这一段时日,至关重要,干系着赵启谟一生的前程和命运。
“我若是失踪,他又怎能安心殿试?你口口声声说为他好,他要是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心里该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