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也扭头看来,她道:“不是怀疑,是肯定。”
“为什么?”
“因为我去医院见了我妈妈最后一面。”
白新看着程季青的眼睛,大抵望着里头的柔情,她才能忍着恨不至于失了理智。
就算这辈子过去,她也能记得当时站在病床前,看着妈妈浑身裹着绷带,连眼泪都不能流的样子。
妈妈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问:“是不是他害了你,是不是白赵良害了你?妈妈,没有你,我撑不下去的。”
那年她十三岁,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白赵良的目的和嘴脸了。
她知道妈妈撑不下去了。
她也撑不下去了。
然后她看到妈妈眨了三次眼睛——就像小时候的捉鬼游戏,如果是真的,队友眨眼次数是三。
如果有关联,次数为二。
假的,就不眨眼。
那天她一共问了三个问题。
“妈妈,你会离开我吗?”
妈妈没有眨眼。
第二个她问了白赵良的问题,她哭着说:“没有你,我撑不下去的。”
妈妈眨了三次。
最后一个她问,这件事和程家有没有关系。
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她的耳边只剩下直线一般的‘滴’声。
那声音让人耳鸣的眩晕。
…
程季青听完,联想到昨天唐佳说起的那块地皮的事,白新的斩钉截铁,脑中再浮现白新妈妈回去救人的背影,背脊冒出冷汗——白新妈妈回去救了白赵良,可是白赵良出来了,她却死在火灾里。
可谓细思极恐。
白新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像干枯的藤蔓,像死一般寂静的湖面,没有波澜。
“为什么白赵良活着出来,她没出来呢?”
程季青给不了回答:“我不知道,我也不是都记得。”
她顿了顿,注视着白新失望的眼神,说:“但程景有可能知道。”
或许付荣君也知道。
“你别急,我可以帮你问。”
“程景恐怕不会轻易说。”
程季青道:“所以我说你不要着急,你想知道的真相,我会帮你查。其实我也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白新望着程季青的眼底微微的乌青,道:“不用勉强。”
程季青对火灾有PTSD,再接触以前的事,会不会有影响?
程季青说:“不勉强……”
她沉默了片刻:“白新,如果没有你妈妈,或许现在我也就不会坐在你面前了。”
白新的妈妈救了原身。
因果循环。
她成为了原身,阻止白新黑化,救赎自己。
白新闻言眼睫闪动,听到程季青认真的问:“现在你知道是你妈妈救了我,那你看到我会觉得难受吗?”
即便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原身。
她也并不觉得自责,因为她并没有错,可是站在白新的角度……或许当时不救原身,白新的妈妈也能活下去。
“跟你没有关系。”白新冷静的摇头:“就算不是你,她也会回去找白赵良的。”
她只是在程季青这里,又得到一个证实而已。
证实她的妈妈的确去找了白赵良。
的确是因为白赵良死的。
程季青闻言,心底松口气,又觉得有些难受。
白新太过冷静了,这十几年她自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喊了一声。
“白新。”
白新抬眸。
程季青一字一字说:“Y2的事我不知情,往后不会再去插手。以后……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帮你的。”
白新指尖卷了卷,微微碰到手心的皮肤,便不自觉的加重些力道。
“嗯。”
隔了几分钟。
程季青这才感觉到太阳照在自己的脚上,刚才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此刻皮肤后知后觉的有了热意。
“想吃什么?你这几天没开火么,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程季青低声说:“我叫个外卖先将就吃点?”
白新没说,她这几天压根没怎么吃东西。
见白新不说话,那张饱满的唇干的有些脱皮,程季青站起身:“我去给你拿水喝。”
起身一半,手腕被人握住。
白新看着她,缓缓说:“昨晚你说,如果我醒来还记得说的话,我们再谈。”
程季青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醉成那样后,醒来还能将话原封不动的记起来。
这脑力着实恐怖。
“我记得。”
“那你记得什么?”
“我不想你跟别人在一起,我想你就疼我一个人。”
“……”
直白的快要把球网踢个窟窿了。
程季青不知道原来同样一句话,对方醉酒时,和清醒时说出来的两种状态,她得到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前者欣喜而震动,后者则多了一点……难为情。
是的,她似乎比白新还有难为情些。
白新的样子好似一点不觉得羞怯。
实际上,程季青不知道,白新最开始想起自己说过这话时,也是有一丝脸红的。当然……是那种可忽略不计的程度。
“所以我们谈什么?程季青。”白新侧眸,直勾勾落在程季青脸上。
程季青也不是扭捏的人,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便开诚布公。
“你刚才问我,昨天是不是我约秦语芙来的,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不是,是宋呤的主意,她事先没有告诉我,我是到了之后才知情。而且……我也不可能在对你动心的同时喜欢上另外一个女生,我的心很小,装不了那么多个。”
白新心脏有序的跳,逐渐有振聋发聩的势头。
程季青沙哑的嗓音里透着认真与温柔,白新又觉得那声音性感极了。
快要把人吸进去。
她说:“是,因为不喜欢你和秦语芙在一起,所以我不高兴。”
这是白新回答前面程季青问的那一句——你昨天不开心喝酒,是因为这个?
程季青露出一记笑,点头道:“嗯,那你那天凌晨又是为什么突然离开?”
白新没想到程季青对会这件事耿耿于怀,也没想到对程季青有这样的伤害。
可是她要怎么回答。
又到了那个问题,她信程季青,可是还不到冒险的时候。
程季青到底是程家的人,Y2项目,她和周郁舒实际把程家也算在其中。
到时候程季青知道,这件事涉及程家,还会帮她而不帮程家吗?
再等一等。
还有几个月,就快了。
一念之间,思绪亦是刹那而过。
白新说:“是在Y2项目上帮我的一个朋友,她出了点事。”
她顿了顿:“我以后也不会这样突然离开,会先跟你说。”
程季青知道白新心里或许还有很多的事藏着,自己一个人守着,她有一点浅淡的失落,但转念想,所以她们才需要新的沟通。
“好。”
“所以程季青,和好吗?”
那眉眼又灵动起来。
还有别的选择吗?程季青心说。
她这几天虽也给自己找事做,泡在舞蹈房,甚至接群演,但总得来说,也不算太好过。
她没谈过恋爱,可也体会过心动与失落。
她觉得她好像有失恋的感觉。
那种失落感,想起一个人时的恍惚,深夜醒来看到沙发也会联想的那个人。这种牵绊下了狠心可以斩断,但谁都是贪恋甜蜜与快乐的。
能好过一些,谁会选择苦头呢。
程季青说:“当然,但是……我们得换个相处方式。”
“什么方式?”
“白新,我们需要相互了解。”
她们太需要了解了。
也需要信任。
如果这两点都没有,那继续下去,左不过是‘纠缠’二字。
谁也不舒服。
到头来,还是冤家。
程季青说:“就像我想了解你去哪儿,我想了解你平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习惯是什么。我需要了解,需要信任,需要同等对待,而不仅仅只是做,爱。这是我要的,你能明白吗?”
白新:“我并不是……”
她想反驳后一句,可寻思了一瞬,又觉得好似理不直气不壮。
便不说了。
程季青等了两秒,白新没了后话,她再问:“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白新缄默片刻。
昨夜之前,她不知道自己对程季青在意的程度,现在知道了,程季青提了她又有什么能拒绝的?
也没什么好拒绝。
她愿意跟程季青相处,只要程季青在她身边就可以了,她想要程季青,程季青在的时候让她感觉身心顺畅,她可以睡个好觉,就这么简单。
至于旁的,她暂时也想不到那么多了。
她事事盘算,一件事能琢磨多久,非把利益得失算的明明白白才肯往下走。
程季青是个例外,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难得的,像这般行一步看一步。
现在程季青问她,她怎么想?
白新如实回答:“我想要你,你的人你的身我都想要。”
这其实也是在重新回答那天早上,程季青问她的问题。
——是想我的人,还是想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