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歧路面无表情地夹了涤非一眼。
没多久,涤非也回屋了。
叶奶奶出来看了叶歧路几次,不过都是站在门口偷偷看一眼,就立刻回屋了——估计是心疼孙子,根本不敢多看下去。
入夜后,三家的灯依次熄灭。叶家熄的最晚,但还是在叶歧路被冻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关了灯。
整个大院深陷于寂静的黑夜,叶歧路的耳边只有雪花飘落的声音。
就在叶家的灯熄灭之后大约半个小时,从东边儿的屋里头溜出来一个人影。
叶歧路一下子就精神了,但乌漆抹黑的,只得那人走近了,借着淡淡的月光才看清楚面容——
眼细鼻高,一字横眉。
正是涤非。
涤非走到和叶歧路差不多面对面的地方,小声问:“你不是真准备在这儿杵一夜吧?”
叶歧路没说话。
“说真的哥们儿,我早就觉得你丫是个人才——”涤非将声音压得更低,“少说我也堵了你半年了吧?换正常人早就改道儿了,也就你,跟个没事儿人似得,从不改道儿,就认准了路南包子铺那条,一条道儿跑到黑了。”——这段话说的很艺术很有技巧,只说他堵叶歧路的事儿,绝口不提叶歧路是怎么收拾他的,加上后面那几句,就给两个人的脸上都留着面子。
“你知道不,连包子铺的老板娘和门口卖炒辣螺蛳的都跟我打听你呢。说不少胡同串子为了看你在那地儿蹲点儿,给他们招了不少生意。”
叶歧路脸都冻僵了,想皱眉都皱不了,过了好几秒才说:“你到底要干嘛?”
涤非突然就笑了一下,这声笑音量不低,他自己都一激灵,于是笑声只短暂地持续了一秒,他就收回笑容,轻声说:“哥们儿,现在,我承认你牛逼。半年多了,咱和解呗,我请你喝豆汁儿!行不!”
叶歧路:“……”
万万没想到……
叶歧路不咸不淡地看着涤非,几分钟之后,他那有些干冷的声音随着雪花飘了起来,“再加两份儿炒肝儿。”
涤非一怔。
接着两个大男孩不约而同地轻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真杵一晚上?那不用等天亮你就成尸体了。”涤非说。
叶歧路无可奈何地抿了下唇角。
涤非也发愁了,突然之间灵关一闪,他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今儿东四隆福大厦顶层有一家迪斯科开业,前一阵子达哥送了我两张入场券,不如我们去刷夜啊?”
“这么晚了,早没公交了啊。”叶歧路比较现实。
“骑自行车啊,到东四也就半个小时,走,说走咱就走!”
叶歧路拉住涤非,“刷夜的代价是巨大的,我看你老子也在家呢,你就不怕明儿回来他抽死你?”
涤非笑了,实话实说,“怕,相当怕。”
几秒钟后,叶歧路忍不住绽放了一个笑容,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走!”
第二章
后来21世纪的年轻人已经很难想象当时80年代的迪斯科舞厅最红火的时候是什么壮观的场面——不光是晚场和夜场,连早场都是人山人海,乌央乌央的都快赶上春运了,最夸张的时候甚至要启动人数限制。想跳舞?先排队!
客人更是网罗了各个年龄层次的人,普遍来说,年纪稍大的喜欢早中场,晚场则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大部分小年轻去那里都是为了图新鲜和结识更多的女孩子。所以迪斯科舞厅自然而然地也成为了群花斗艳、争风吃醋的打架圣地。
可以断言的是:在那个年代没几个年轻人能抵挡得了迪斯科的新鲜感和诱惑力。
同样的,80年代的东四隆福寺,敢说是北京市最潮流、最时尚的商业街区,称之为年轻人的天堂也不为过——那里展示着北京最漂亮的衣服和鞋子,那里行走着北京最靓丽的美女和帅哥。
涤非一冲进火热的现场,就将一路上携带的雪花和寒冷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地大跳起来——
叶歧路根本没有舞技可言——他以前很少参与这种场合——但这么好的灯光和音响设备,让他随着音乐的节奏不由自主地舞动身体,竟然有股莫名的冲动。
不知道跳了多久,叶歧路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他身体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未果,猛地转过头——
与此同时对方开口吼道:“你哪个学校的?多大岁数了?谁放你进来的!身份证拿出来!”
一时间也看不出来来人是保安还是警察还是其他什么。
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状况,让叶歧路下意识想去看涤非在哪,但他立刻制止了自己——万一涤非还没下水,他的这个动作就会彻彻底底地将涤非出卖了。
怎么办?几秒之间,叶歧路的脑海中却在高速运转着——逃跑?显而易见,是行不通的。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跟上来的,至少三个面前男人的同伴。
叶歧路立刻嬉皮笑脸起来:“啊,您问我呀,我就是旁边那戏剧学院的,明儿不是周末嘛,寻思跟同学来解解闷子,谁知道那几个孙子可他妈鸡贼了,这会儿不知道都溜哪儿逗妹儿去了,就留我一个在这瞎晃悠……您呐?”——整个儿一瞎说八道不打草稿。
那人越看叶歧路越觉得丫就是个未成年,用力扯了他一下,笑得阴阳怪气的,“就您老这岁数还中央戏剧学院呢?你丫真当老子是二五眼,唬弄傻子呢?”
叶歧路也跟着阴阳怪气地笑——对方也不能马上把他拉到中央戏剧学院去验证真伪,现在他只要一口咬住,那就说什么是什么。
两方坚持了二十几秒,音乐突然切换成了慢四步舞曲,灯光也随着换成了暧昧昏暗的格调。
周围已经有几对客人注意到叶歧路这边的对峙。
——“嘿,小金,原来你一个人颠儿这边来了,我们还到处找你呢……”就在叶歧路还没反应过来“小金”是谁的时候,已经有人轻车熟路地挽上了他的另一只胳膊,接着他又听到那个仿佛充满酒香味道的女声说:
“呦,这不是邹队长嘛,是不是我们的学弟不开眼惹到您啦?您甭见怪,小金他呀,是个外地娃,今年才考进我们学校,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不懂规矩,您多担待哈~”
“嗬,是左珊啊——”那人慢慢地松开了叶歧路的胳膊,更加阴阳怪气地假笑着:
“敢情儿这小子还真是贵校的学生?估计念得是学前班儿吧?您左大美人儿的面子我当然得给啊,不过您这个学弟可真是学表演的一等一的好人才,回头告诉贵校老师好好栽培栽培——今年九月才进京的外地人,这一嘴京油子味儿快比我地道了,吓得我差点以为自己才是外地人呢。是吧?小金同学?”
叶歧路没说话,和那邹队长同款的阴阳怪气牌假笑——那表演的惟妙惟肖,给别人一种他当真是中央戏剧学院学的小戏骨的错觉……
等到那邹队长和他身边的便衣都走远了,叶歧路才得以仔细看为他解了大围的女生——
当他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只要一眼,便实打实地愣住了。
高挑匀称的身材,英气逼人的五官,略带俏皮的笑容——仿佛周围都被点亮了一样,她一个人的光芒足以杀掉全场所有的雄性——他终于知道了语文书本上那些词语的真正含义,什么叫做“惊艳”,什么叫做“绝色”,什么叫做“石破天惊”!
他只在那些香港电影里见到过可与之一较高低的大美女。其他的,也许是他见识短浅,至少在北京的街头上,无人可出其右。
叶歧路甚至都忘了要找涤非,整个人基本上已经快懵了——可以说,在他的人生中,像这般失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尽管在外人看来他还算挺正常的,“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听到这句话左珊笑得更狡黠了,“理由嘛,很简单,这是一场赌局。”说着她微微向右侧了下身,朝舞池外指了指——
叶歧路的目光顺着左珊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穿过舞池中几对暧昧起舞的男女,直到他与舞池外一个人的目光嵌合到一起——
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叶歧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人,他和周围的几个男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他们都穿了一样的长得快拖地的黑色风衣,但只有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大概是因为他那个就算丢到垃圾堆里也会惹人注目的外表太过出挑。
但那些都是次要的——
叶歧路从未见过有人有过那样的目光!
一束目光就像尖针一样发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刺向他——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从那里传递出的信号是与天使的外貌天差地别的相悖。
在迪厅五彩斑斓的灯光下,隔着无数翩翩起舞的男女,他们就这样简单粗暴地进行了一场目光和气势上的对垒——叶歧路冷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下颌——也许在外人看来,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
这会儿涤非也走了过来,之前他和两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跑到一旁跳舞,太过入迷,竟然完全不知道叶歧路这边发生的一小段意外插曲,于是,当他第一眼看到左珊的时候也是原地一愣,接着便笑得又贼又贱地捅了捅叶歧路,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哥们儿,你丫真是牛逼,我刚才那两个打个来回儿都抵不上你这个的万分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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