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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许我如梦浮生 完结+番外 (一起喝杯茶)


  一点一点的,把你从我的生命中剜掉。你若死去,你留给我的就是一身腐肉,我们的皮肉已经融在一起,你若腐烂,我必跟随。如果我想要活下来,只能把腐烂的肉一点一点割掉。剩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在世间苟延残喘。
  或者,期待来世。
  他不敢想。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好像一直以来黏在一起的皮肤被大面积撕开,伤口牵筋连骨,整个人都不再完整。
  失去的痛苦。是那样的不堪忍受。
  难怪佛说,真正的放下需要生生世世的修度,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一世的积累中看破红尘。所谓的看破,都是执迷。
  目前没有查到是哪个仇家有参与。可能是内部的人。
  是谁呢?
  沈玉妆?任啸徐捏捏睛明穴,是她?
  不至于,虎毒不食子。她再狠毒也不至于要杀自己的儿子。
  演戏?想让他觉得自己受到威胁,回去寻求家族的庇护?
  那也太小看他了。这么一发子弹,就能击碎他的所有心防?
  还是说,沈氏知道他曾经收藏过她犯罪的资料,一时愤怒?
  又或者,是舅舅知道了这件事,插手进来……就像当年他自作主张帮沈氏撞死父亲的情人那时候一样?
  任啸徐回忆着手上的资料。蓝釉帮他查到了一批外国杀手入境的信息,并且追查到他们和国内的哪些人有过接触。这个人是从香港入境的。其中牵扯到香港的势力,任啸徐也不敢擅自下结论。
  但是他总觉得这不会是沈家做的事情。沈氏或者舅舅,他们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亲人下手,亲亲相护是他们的家族传统。
  任啸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带种了?任啸徐在黑暗中冷笑一声,让人胆寒。
  要真的是任啸怀敢下这个手,事情就有趣了。那样我还能把你当个像样的对手!


第151章
  顾家臣的脸上擦伤了一块,擦掉一层油皮,已经上了药。
  伤口结了痂,褐色的是血痂,黄色亮晶晶的是表皮组织受损渗出的细胞液。抹散在肌肤里的药膏是清亮透明的颜色,在床头灯光的笼罩下,周围的皮肤闪动出奇异的光彩。酒瓶盖子那么大的伤疤,好像一条暗黑色的河流,在任啸徐心间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水中水,黑水拥万红。烈焰在心间升腾,摧枯拉朽一般燃烧了天地万物,燃烧了他胸中的所有。
  任啸徐渐渐地放缓呼吸,整个房间一片沉寂,只能听见顾家臣胸口的起伏。
  顾家臣静静地躺着,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安眠药的药效似乎还不够大,这两夜顾家臣睡得不如以前沉了,总是出汗,时常还会说梦话。
  被梦魇住,好像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噩梦,让人想要尽快逃离,却醒不过来,于是只能在梦中忍受惊吓与不堪。
  任啸徐问过赵医生,看能不能把安眠药的剂量加大。赵医生说他不建议这样做,顾先生现在是受了惊吓,除了压惊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安抚治疗,不建议使用更多的药物。因为人体本身有自己的耐药性,这样一直加大剂量,总有一天他会对这种药物免疫的。而且药吃多了也不好,毕竟是药三分毒,顾先生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现在顾家臣每天晚上要吃四五片安眠药才能睡得着,剂量委实不能再加了。
  “您要多陪着他呀。”赵医生意味深长地说。
  顾家臣的手突然在黑暗中跳动了一下。床头灯的光照范围很小,顾家臣睡的那半边床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任啸徐感觉到了他的动静,于是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温度通过手背的皮肤传递到血液,又从血液走到心脏。顾家臣似乎是感觉到了,心中稍稍安定下来。任啸徐索性关上灯,然后把顾家臣的整个身体都搬到自己怀里来,拉过被子给他们两个盖住。顾家臣摸到熟悉的体温,整个人翻身压上来,趴在任啸徐怀里,把头埋在他心脏的位置。
  任啸徐把他的头抬起来,换了一边的脸蹭在自己胸膛。那一边的脸上有痂,顾家臣唉蹭,换一边免得睡着睡着把结好的痂蹭掉了,又要流血。
  这一夜顾家臣顺利睡到天亮了,任啸徐却失眠了。
  他听着耳边顾家臣紊乱的呼吸,看着他时而凝聚的眉毛,那不安稳的模样,始终让任啸徐觉得不对劲。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那两个字的定义。
  幸福,是一种心理状态。心里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状态。是一种持续时间较长的对生活的满足,和感到生活有巨大乐趣,并且自然而然地希望持续久远的愉快心情。
  这些和他现在的状态匹配吗?
  这个夜夜梦魇,只有趴在自己怀里才能睡着的,整天担惊受怕的小兔子……
  他真的幸福吗?
  任啸徐抱着他躺在床上,直到天亮。那天他撞了自己一下,两个人的肩膀都撞得一片淤青,就这样相拥,受伤的位置刚好嵌合。这样的姿势,眉目相对,彼此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很清楚,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心跳的声音也能够轻易捕捉到。
  顾家臣的一条腿压在他的身上,膝盖弯曲勾住了他的腿,四肢纠缠着难分难解,隔着薄薄的睡衣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任啸徐突然想起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们从在一起到现在,九年的时间,一百零八个月份,三千二百八十五天。那份恩情得还上一辈子了吧?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任啸徐在施舍,而他顾家臣在接受。这份恩情好像并不平等。现在他终于对他有恩了,一出手就是救命之恩。任啸徐有些恍惚,感叹命运的公正,多少小恩小惠都能通过这一肩膀一笔抵消……所以说真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耶和华曾经说过,施比受有福。这么想起来,其实一直是他任啸徐更加有福。顾家臣用他的接受,成全了自己的施舍。
  到底谁更伟大?
  “家臣。”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任啸徐叫了怀中人的名字。他闭着眼睛,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此时的神色。
  “嗯……”顾家臣沉吟着挪了挪身子,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叫他是为什么。
  “如果……你觉得跟着我太辛苦,你可以……”
  胸口突然一凉。
  任啸徐睁开眼睛,看见顾家臣已经支起了身子,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可以什么?”
  顾家臣的声音沉郁如水,每一个字都咬得那样清楚,一点也没有刚刚睡醒的人那种朦胧。
  “你真的……不觉得后悔么?”
  任啸徐开了一盏床头灯,面前这个人的表情变得清晰明净。他一只手抚上顾家臣的脸颊,没有伤疤的那边脸。那半边脸压在他的身上,压出了一个红红的印子,夹杂着睡衣的折痕和头发的痕迹,触手有异样的凹凸感。
  “世上有没有后悔药。”顾家臣小声道。
  任啸徐突然有些不耐烦的低吼:“我问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你什么意思?你突然问我这个……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任啸徐看着他的小兔子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内心长叹一声。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辛苦,你可以走。离开我。只要你愿意……”
  那一瞬间任啸徐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清脆的,冷冽的,好像冰凝的花开的声音,又像是时间停滞的声音。那声音就有点像沈氏发脾气的时候打碎的那些杯子,一种破碎的低吟。
  顾家臣僵着身子,以一个做俯卧撑的姿势,僵在那里。他神情疑惑而复杂,好像并不确定任啸徐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血液从头顶开始冰凉,严寒蔓延到每一个指尖。
  是……要分手的意思吗?
  任啸徐听到咕咚一声,再次抬起头来,顾家臣已经不在了。他似乎是从床上滚下去了。任啸徐侧过头,看见那个瘦弱是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卧室的一角跑去。
  任啸徐愣了一两秒,旋即从床上弹起来,跟着顾家臣,发现他是往衣帽间的方向走过去了。他跟上去,看见一个落地衣柜的们被拉开一小半,他的小东西正缩成一团窝在里面,一件件挂起的衣服像帘子一般将他包围。
  衣帽间大概有普通人的两室一厅那么大,任啸徐在屋子中间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轻轻的,像靠近一只小动物那样柔而缓慢地走过去。他抬起一只手撩开那些衣服,一道光线透进衣柜里,顾家臣使劲往里缩了缩,把头也埋进角落里。
  “家臣……”任啸徐伸出手想要去碰碰他,顾家臣突然跳起来,从任啸怀腋下的空隙里钻出去,靠在墙边,颤抖着说:
  “我马上走!”
  任啸徐于是僵住。
  “我会走的……”顾家臣发着抖,结结巴巴地继续说,“我会走……我,你让我缓一缓……我马上就走……我不会留在这里……在这里碍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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