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致见她局促,笑着给她解释,“卫姑娘,这一双是自己吃饭时用的,这一双是夹菜时用的,叫公筷。”他笑了笑,道,“这是当今天子提倡的,皇城之内,只要宴饮宾客,无不是分两双筷子。”
身为大夫的卫瑛立刻表示赞同,微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了。”
因为天气寒冷,宣景炽要了一壶果子酒,众人吃菜喝酒,边吃边谈。
宣景炽道:“卫瑛姑娘的医术是从何学的?怎么想起到皇城崇知馆来?”
卫瑛道:“小女子的医术是家父传与我的,曾祖父少年游历四方行医,后来归隐田园,医术便一代一代传下来。”
“至于我为何来崇知馆?”卫瑛露出黯然凄苦之色,“这要从那一年大庆和邵国的那一战开始说起。”
这是她人生命运的转折,本来在小镇上安安稳稳,太平度日,谁曾想被掳去邵国。
说到后来在邵国种种经历,几度欲落泪。
卫瑛一脸感激道:“我很感谢我的两位恩人,没有她们,卫瑛早就横死荒野。我也要感谢当今圣上,给了像我了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子一条出路,如今能在崇知馆安身立命。”
萧月璃转头看向宣景炽,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均有欣慰之意。
萧月璃安慰道:“卫姑娘,你如今回到大庆国,便是回到了家里。况且,凭姑娘这身医术,一定能通过大考的。”
宣景炽后来听卫瑛讲起,她曾经尝试做过开颅手术,不由两眼放光。
要知道这可是精密的外科手术,在当今绝对算的上是医学界的奇迹。
“你真会打开人的脑袋?”
卫瑛不觉奇怪,平常人听了,要么觉得难以想象,要么觉得恐怖骇人。
对面坐的那个公子不就脸色发白,目露惊恐之色么?
可是这个景小姐,却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被惊吓到,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兴奋,仿佛很感兴趣。
卫瑛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术,因为没有病人愿意接受这样的治疗方法,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试过。父亲也再三叮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病人提及这种办法。”
宣景炽点头,心道,外科手术,尤其是脑部手术,在这个时代恐怕没人愿意。
不过,这个卫瑛倒是难得一见的可以进行精密外科手术的医生。
如果将来和佘国打仗,战场上很需要这样的医生。
“那卫姑娘有没有试过从人体里取出过异物?”
卫瑛不解,“什么异物?”
“比如说有人体内扎进一根钉子,你有没有想过剖开肚子,查看他的五脏六腑,把那颗钉子找到,再把它取出来。不过这个过程会有很多血,要是不小心还会伤到血管,你如何处理这些血?”
话音刚落,杨玉致面色白得可怕,目光瞥向桌上的乳鸽,炖鸡,油焖大肉,顿时恶心欲呕,匆匆道,“失礼。”就跑到外头的街上,干呕起来。
卫瑛第一次遇到谈及这些还能心平气和,面不改色的女子,说完还能夹起块排骨,吃得津津有味,她不由对景小姐刮目相看。
“祖上传下来一样东西,可以快速清除这些淤血,由于担心病人失血过多死亡,我们都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救治,然后缝合伤口,进行止血。”
得到了答案的宣景炽满意地点点头,回头一看,萧月璃早就停了筷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好吧,光是想想,这些恐怖的场景确实吓到了他们。
午饭结束后,卫瑛要抢着结账,说是要感谢两位恩人刚才帮她解围。
宣景炽笑道:“听卿一席话,获益良多。区区一顿饭不劳卫姑娘破费。”
“这如何使得?”卫瑛红了脸,坚持要付账。
哪有恩人救了她,还要恩人请她吃饭的道理。
宣景炽向沉香递个眼色,沉香会意,拦下卫瑛,温声道:“姑娘请收回吧,饭资酒钱我们姑娘已经付过了。”
卫瑛见状,只得作罢。
众人走出酒楼,杨玉致扶着墙,刚刚站起身,脸色比雪还白。
见到宣景炽出来,杨玉致迎了上来,宣景炽有心捉弄他,忽地转头道:“卫姑娘,依旧如果有机会,我们再讨论一下隔开肚皮……”
杨玉致一听“隔开肚皮”这四个字,转头又去墙角干呕。
宣景炽嘴角微扬,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卫瑛可怜他俊脸煞白,道:“我去看看杨公子,给他开一副方子顺一顺。”
宣景炽点头,“有劳卫姑娘。”
与卫瑛,杨玉致告别后,宣景炽心情不错,“月璃,今日玩得尽兴,我们回去吧。”
两人上了马车,萧月璃这才道:“你当然尽兴,脚踹马荣,吓唬杨玉致,饭桌上大谈开颅剖肚,当皇帝不能做的事,你景小姐都做了!”
宣景炽双手抱住她,身子靠在她身上,撒娇道:“人家难得出来玩一趟嘛。”
萧月璃最经不住她撒娇卖萌,伸手一戳她的脸颊,“就爱胡闹!”
语气宠溺,眼神温柔,哪有半点责备的样子。
“月璃,要亲亲!”宣景炽趁机仰起头,撅起嘴巴索吻。
萧月璃脸唰的脸色绯红,“不行!这是在外头,车上呢!”
“怕什么,车里又没人看见。亲亲嘛!”宣景炽不依不饶。
萧月璃左右扫了一眼,见外头的人确实看不到车内的景致,低下头,匆匆在她嘴唇上一啄。
刚想离开,谁知宣景炽抱住了她,倾身向前,吻住了她的唇。
厚厚的车帘阻隔了外面的严寒,车内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很快这个浅浅的亲亲,就变成一个缠绵的热吻。
第二天上朝。
户部侍郎杨玉致参了兵部侍郎马朝一本,说他纵子胡作非为,不仅在京城内,天子脚下调戏欺辱崇知馆女学子,更有甚者,当街罔议天子。
马荣老子一听,当场就恼羞成怒,矢口否认,说他儿子一向温和守礼,最是老实,足不出户,怎么会干这种勾当。
把杨玉致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马朝道:“我就在现场,你儿子当着满街的人调戏那个女子还能有假?你儿子还口出狂言,对陛下和皇后不敬,不仅我听见了,还有……”
他看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见皇帝面色如常,没有说话,便不敢冒然多言。
“还有谁?”马朝得意洋洋,“杨侍郎,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谁不知道,你和小儿一直不对付。”
满朝文武都知道,前年马荣参加科考,考场作弊,被考场联合巡视小组成员杨玉致当场揪住,向主考官孟婉报告,取消了他的考试资格,十年不得参加科考,从此两人结下梁子。
“你!你!”杨玉致气结。
“马朝,”宣景炽淡淡地开口,“这些并非杨玉致一面之词,朕昨日想着去体察崇知馆学子们的生活,不想遇见令公子。”
马朝一听皇帝都在场,心知此事瞒不过,吓得当场跪地叩首。
“令郎口气不小,既不守礼,也不温和,还扬言要来教训朕。请你回去告诉令郎,朕就在宫里头等着他。”
群臣听了,满堂窃笑。
谁不知道马朝那个儿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最喜欢仗势欺人,这会竟碰到皇帝头上了!
“臣不敢!臣有罪,臣教子无方!”
宣景炽道:“御史大夫简慈可在?”
简慈走出一步,“臣在!”
“命你彻查马荣有无欺压百姓,有一桩查一桩,就从调戏崇知馆女学子一事着手,按律处置。”
“臣领命!”
马朝心凉了半截。简慈此人铁面无私,不讲情面,儿子犯过哪些破事,他比谁都清楚,这次落到简慈手里手里,怕是死十次都不够。
宣景炽又道:“马朝教子无方,包庇纵容,免去兵部侍郎一职,贬为池洲顿丘县令。”
从六部大员一下子贬为穷僻地方的县太爷,这不知道降了多少级。
马朝两眼发黑,险些栽倒。
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昨天没有把他坑爹作死的儿子给绑在家里。
他不敢有异议,生怕触怒皇上,再搭上他一家。
皇帝还算没有赶尽杀绝,至少留了他家满门的性命。
想到这里,马朝又恨又悔又不甘心,心情复杂,垂首谢恩。
天子宣景炽面色冷肃,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重申为官者,要勤政爱民,廉洁自律,带头遵纪守法。
梁王府里。
镇远将军袁承望找到梁王宣景明,“梁王,这次我妹夫的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宣景明捧着一盏茶,漫不经心喝了一口,“那又如何?毕竟马朝他儿子犯了那么多事。”
他淡淡扫了一眼袁承望,“将军可别跟小王说,你侄儿是冤枉的。”
“是!我这侄儿是不争气!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去跟一个孩子计较吧。再说了,打狗还得看主人,他爹可是王爷的人!”
宣景明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茶。
袁承望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王爷,这么多年了,你就真的只甘心做个王爷?”
宣景明一皱眉,以眼神制止他,让他的心腹仆从去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