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煦光?”那孩子终于开口,脆生生地唤了一声行煦光的名字,不经意和他对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转头,扯了扯周怀旭的袖扣,“周叔叔,我叫得对不对?”
“嗯,对。”周怀旭柔声夸奖了一句,眼风往行煦光那儿一扫,就领着人往时酒的207去了。那一眼里的意思,行煦光是真没看懂,他只顾着心惊胆战,看见他们往时酒房里去,更是吓得心慌。
今天摊牌也不是时候啊……周怀旭在搞什么?时酒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不知道吗?
显然时酒也想不到,周怀旭来得如此坦坦荡荡,不遮不掩。
俏生生立在周怀旭身边的小孩好奇地打量了时酒几眼,在时酒惊讶的注视下,开口叫了一句——“婶婶。”
他说完,又朝周怀旭邀功似的看去,周怀旭还是摸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嗯,对。”
这下子,不仅是赶来的行煦光一脸懵逼,时酒也愣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周怀旭旁边站着的omega他不认识,可他闻过那股信息素,很浓腻的奶香味,混着空气里周怀旭的信息素,弄得他又有点反胃。本来他以为昨天打电话的少年就是这个omega,但人家张口就是一句口音奇怪的“婶婶”,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待时酒多想,周怀旭已经解释道:“他叫周倪青,法国人,是我侄子。”
“侄子?!”行煦光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眼睛快瞪出来,“你什么时候有个侄子啊?”
“周家小叔的孙子,时酒知道的。”
时酒愣了一会,才点头,对着看向他的行煦光,“嗯,不过是第一次见。”
前几天还有点误会……不过这话时酒没说,只是给行煦光简单解释了几句。周怀旭虽然当家,但他辈分上还有个小叔叔,身体有些问题,很小就送去国外修养了,和周怀旭联系也很少。
“去法国就是和小叔谈生意的。”周家小叔年轻时自己创业,弄了个酒庄,如今赚得金盆满钵,和周怀旭联系着,想开拓一下中国市场。
“那周倪青……”行煦光被周倪青的专注凝视看得忒不自在,迟疑地问了一句。
“他来看看时酒。”周怀旭看了眼挨着时酒坐下的周倪青,道:“而且倪青今年成年了,想在中国找个伴侣,他很喜欢中国文化,以后也想在中国生活。”此话说完,周怀旭也坐到了时酒身边,正对着行煦光落座,再开口话语有些玩味,“行医生觉得,我周家小侄,如何呀?”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时酒突然悟得了什么,笑弯了眉,自然而然挽住周怀旭,把揭露谜底的表情藏在周怀旭的肩膀里。
而周怀旭,也没有推开。
行煦光是个beta,周倪青却是个柔柔弱弱的omega,看起来般配,但实际上又有几分不般配。
比如beta对信息素的捕捉能力近乎于零,比如行煦光一直想找个女beta结婚,比如他对周倪青的了解渠道少得可怜,没有本能的推动,他和周倪青在一起就不会像周怀旭和时酒那么默契。
行煦光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omega喜欢,甚至是荒谬的一见钟情,一种完全陌生的,没有意料到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以致于被时酒和周怀旭盯着看的时候,他只有彻彻底底的无措。
周倪青看到行煦光的哑口无言,眨了眨眼,脸上涌现的红晕瞬间被苍白取代。
气氛从暧昧转为尴尬,就在时酒想说些什么缓解的时候,周倪青撇了撇嘴,几乎是冲进行煦光怀里,推着人就往外走。人影一晃而过,浓重的奶味又充满了小小的病房,等时酒看见两人出去之后,才觉得奶香甜得腻人,好像整个人都泡在牛奶里呼吸一样,明明不会窒息,却很有几分难受。
周怀旭也皱皱眉,不动声色抽手,说:“我去开窗。”
时酒却不放手,甚至牢牢抱住了周怀旭,脸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里,捕捉到几息檀香,肚腹里翻涌的堵塞感缓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的踏实和满足。
alpha与omega之间不可取代的有太多,本能既是枷锁,也是恩赐。单从信息素来说,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是beta人群无法理解的。
omega敏感,脆弱,就像周倪青——行煦光态度不明的表现就可以伤到他的心,所以信息素波动才那么大,而时酒,也会因为周怀旭身上周倪青的气味难受得几乎无法生存。本能的依赖与alpha天生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如此契合,其本身就是一种相互的爱情交融。周倪青与行煦光若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太多后天的努力去弥补。
如此对比,时酒的手就像磁铁一样紧紧吸附在周怀旭身上,欺骗自己,好像周怀旭还是那么爱他,所以他不必担忧伴侣的忠诚,更不必去思考如何携手继续走下去。
那本不是他该考虑的东西,呆在自己的alpha身边,omega本来就什么都不用思考。
但现在,他有他的目的。
周怀旭没有回应他的举动,只是顿了顿,又说一遍:“我去开窗户。”说罢,就要起身离开,推拒的手按上的时酒的肩膀,力气不大,还是扎得时酒眼中滑过一抹痛色。
“不要,陪我一会就好了。”时酒借勾住周怀旭脖子的手,使了巧劲让自己半挂在周怀旭身上,以一种将男人压向自己的姿势,吻上周怀旭的颈项。
肌肤相亲,馥郁清洌的酒香渐渐驱散空气中余留的奶甜。
时酒第一次,赤裸裸地求欢,他在赌,赌周怀旭到底会不会推开自己,赌他做得够放荡,能迷惑住自己的alpha,换取恩爱一场。
时酒在床上,羞涩一向是多于坦荡的,是以,见到他如此依恋渴望的样子,周怀旭微微恍了恍神。
明明是他犯了错,哄起人来却总是不讲理。
犹记结婚第一年,时酒初到周家,起居生活都有些拘谨,认生认得天天粘着他,也许是觉得比起外面那些乌烟瘴气的算计,周怀旭对他真心可鉴,呆在他身边要安全很多。
那时候时酒嘴里说爱,靠近一寸却是紧张,尽管掩饰得很好,但落在周怀旭眼里,还是清澈见底的一汪浅水,是甘愿还是挣扎,都一览无余——与生俱有的傲然如同屏障,周怀旭只能慢慢来。
他后来笑时酒,说:“这么娇气,谁要宠着你?”
那许是一晚云雨初歇,周怀旭还记得他覆在他身上,撑着手肘看他时的小动作,刮他的鼻梁,蹭他的脸蛋和天鹅颈,抚摸他发丝和脊背的手黏黏腻腻全是两人的汗水。他怜惜得不得了,摸着时酒被灌得微微鼓起的肚子轻笑,看着他哭得断断续续凄凄惨惨的,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彼时,时酒尚且不能适应alpha的结,觉得委屈,嘟着嘴顶他一句:“你会。”
一语成谶。他看着身下人媚眼如丝,潮红着脸还不依不饶地瞪着,就觉着好笑。不知时酒哪里来的硬气,好像天生就是宠着长大的,一点苦也吃不得,真是让他爱极了。于是又欺身而上,一寸寸舔舐他微微咸湿的背骨,檀香酒香散了一宿,他醉得今夕何夕也不知。
时酒爱他与否,他从没怀疑过,哪怕是谎言破碎之后,他也知道时酒爱他,可是爱多少,时酒自己又是否察觉得到,他不敢保证。
一如他不玩那些花哨的浪漫,他也不追求死生契阔的爱情,细水长流一般的生活里,脉脉温情流淌了四年时光,他知道那就是他想要的。劝周怀旭去和时酒谈琼瑶一样的爱,去说心心相印的台词,简直就是个笑话——时酒也知道,潜意识里就知道,所以他惹了周怀旭生气后,哄人的法子总是很管用的——只要周怀旭有宠着他的心思,什么都好办,什么都好说。
此时此刻,心是软了七分,可面上还是冷着,周怀旭的手蹭了蹭时酒的标记,摸得时酒软了身子,还是起了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怀旭,你在怨我。”时酒的声音都在抖着,看着他朝窗而立的背影,只憋了这么一句话。
拒绝交谈,拒绝解释,拒绝挽回,甚至连一个吵闹宣泄的理由都不给时酒——周怀旭做得真好,好得时酒到底是忍不住,也知道一定要和他谈谈。
有错就认错,有爱就说爱,时酒本来,不就是这么一个人么?
“是么?”周怀旭似乎被他的一番话逗乐了,一手搭上窗子,半侧身望过来,“我可是记得,我救了你的命。”
是啊,以德报怨,救了他一命,有什么不知足?
时酒的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
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距离东窗事发的当初已有几月,从深秋到如今的冬末春初,周怀旭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两个孩子,几经辗转,第二个孩子已经在腹中满了五月,可会闹腾,只是周怀旭不大理会他。
行煦光说,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就够了,你应该别无所求的。哥哥也说,如果周怀旭愿意让你在他身边过日子,就这么着吧……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太贪得无厌。
原来时酒是贪的,曾经贪恋自由,得到了不知珍惜,如今贪恋温暖,周怀旭不给了,他就妄求——爱嗔痴、舍离断,他求着求着,就求了个不明白,至始至终不明白,想求个明白,人人却都告诉他,别求了,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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