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胡橙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句,没正眼瞧王敦,只是低低的伏在他的软枕上面,他的双手捉着羽毛枕的枕套,在上面扭曲出一种团花似的痕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动物性的戒备感,可是因为他的脸,这样有敌意的表情竟然也透露出一种暧昧的美感。
他在害怕谁,什么人会去伤害他,用什么样的方式?往细致处想去,竟然无端就让人觉得脸红了起来。
王敦觉得被窝儿里稍微有点热,他踹了两下被子,双脚从被窝暗搓搓地伸了出来,扇乎了两下,活像一条搁浅了的咸鱼。
雷声渐行渐远,胡橙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渐渐放开了枕套,翻了个身素面朝天地躺了下来,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
“我很多年都不怕打雷了,可是最近常常会这样。”
哇,加上标点符号已经满了十五个字了,王敦暗暗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在“胡橙吧”的等级,还真是挺不容易升级的,毕竟胡橙出现的大部分时间里基本上只是伴随着嗯啊这是哎哟哦嘿等等各种各样的语气词。
“是工作上的压力吗?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抛开这个人忽然闯入了自己平静的生活,王敦其实还蛮愿意跟他聊天的,胡橙人长得干干净净,虽然漂亮得不像话,却一点儿娱乐圈里那种奶油小生的脂粉气也没有,堂堂正正的,说话也得体,肢体语言看着舒缓好看,却又不是矫揉造作。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同性也会忍不住对他产生一种激赏的感觉。
“内衣模特儿。”胡橙见王敦搭话,似乎也不讨厌他,转过身来淡定地看着他说道。
卧槽?王敦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刚才虽然隔着睡袍,但是真丝的材质还是可以稍微看出他隐藏在华丽帷幕之下的nicebody,既然有,为什么不能用,这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话说回来,不知道他是给哪个牌子代言的呢,明天去超市的时候留心……呸呸呸阿米豆腐!
就在王敦神游太虚的时候,只听“裤衩”一声,一个惊天动地的春雷在堂屋的正上方炸裂开来!
“唔!”胡橙浑身一个激灵,竟然从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高度俯冲了下来,一下子趴在了王敦身上。
“????”王敦的一张俊脸迅速黑化并且冒了足有一分钟的问号,愣是没有缓过神儿来。
裤衩!裤衩!
春雷不断地在堂屋正上方炸裂着,胡橙眼神泠然,死死地盯住了王敦。
“你在上面!”胡橙说。
“Excuse me?”还没等王敦说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胡橙巨大的膂力一下子攫住了,光溜溜活生生地被人从被窝里薅了出来,一个翻转形成了传教士,哦不,一种令人尴尬的姿势。
王敦刚想抗议,就被胡橙紧紧地抱住了头颈,没办法面对面跟他交流,而且他的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花裤衩,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王敦记得很清楚,他家的火炕上面铺的是今年新弹的棉花絮成的褥子,厚实,可是被面儿上明明就是普通的纯棉布料。
可是现在他光溜溜的小腿感觉到的确实好像丝绸一样柔滑的铺盖,肯定不会是自己和奎子花了一天一宿弹出来的那几朵破棉花。
王敦埋头在胡橙的劲窝里,暗搓搓地偏过头去往炕上看了看,整个炕头上铺满了一种雪白的皮草,好像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践踏过的初雪,纯洁而迷人。
他动了动没有被钳制住的手腕,在那片华丽的皮草上试探着摩挲了一下,忽然,身下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紧紧抱住他头颈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放松了起来。
王敦趁机一抬头。
他的身下,是孔雀开屏一般的九尾,美不胜收。
这就是胡橙的真身?
王敦看着身下的男子,胡橙脸上的表情含混不清,有些暧昧,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类似于屈辱的成分,但同时眉头却又舒展开来,似乎带着一种刚刚从危险之中脱身而出的释放感,因为轮廓的深邃漂亮,胡橙的一张脸竟然可以诠释出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情感,天生是个好演员,当内衣模特儿都可惜了。
王敦被自己的最后一个想法吓了一跳,上半身下意识往上一挺,想要从这个美男子的身上爬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颗春雷在他们的头顶上轰然炸裂,似乎是想把整个儿帝都变成下一个广岛长崎。
“唔!”胡橙的丹凤眼一下子吊得浑圆,双手情不自禁地攀在了王敦的肩膀上。
他们的脸一下子离得很近,王敦看着胡橙,就好像在欣赏一瓶花,就好像在浏览一幅画。他的手迟疑在半空中,然后一下子按在了胡橙的枕边,用整个儿身体罩住了他。
春雷不停地炸裂着,无休无止,狂风在怒号,风雨凄迷,帝都胡同儿深处的小院儿里,这座前店后屋的小买卖好似一叶漂泊的孤舟,仿佛瞬间就会被滔天的巨浪所吞没。
哐啷一声。
刚刚被胡橙紧闭起来的堂屋大门竟然被狂风吹开了,王敦抬起头,看到满院的狼藉,自己在戊戌变法那一年亲手种下的一棵桃树被春雷活生生劈成了一段焦木。
“呵。”
王敦看着身下,胡橙的身体轻轻地颤栗着,汗水竟然已经湿透了睡袍,让他露出漂亮的胸膛和笔直的锁骨,他原本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长若千寻,被他捉住一缕咬在唇边,防止自己发出什么示弱的声音。
他紧紧地抱住他,同时又带着敌意看着他,像个不得不对敌国示弱,但又绝对不会屈服的君主。
王敦低头看了看胡橙,又抬头看了眼自己亲手栽种的桃树,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炕沿儿上蹦了下去,一个箭步冲到了被暴风雨冲开的堂屋大门,对着正在撕裂天空的春雷大喊了一声:
“别他妈嚎了!”
一时间,万籁俱寂。
胡橙从炕上翻下来,紧走了几步来到王敦的身边,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仰头看着雨后的夜空。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胡橙偏过头去看着王敦,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儿,一个箭步蹿到了院子里,跑向了那棵已经被春雷劈死了的桃树,他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桃树的枯枝。
他是什么人,一句话就斥退天雷。
胡橙看着王敦有些寂寞的背影,他似乎很在意那棵树,一直蹲在水洼里摩挲着它。
忽然,王敦双臂的膂力一较劲,胡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工装背心下面肩胛骨上线条漂亮的肌肉紧绷了起来,王敦大喝一声,活生生地从地上扶起了那颗已经被狂风骤雨连根拔起的桃树,试图把它重新种回泥土里。
“焦了,养不活的。”胡橙从门口抄了一把油纸伞走过去,给王敦稍微挡挡雨,他伸手摸了摸桃树的树梢,随手折了一枝下来递给王敦。
“这一枝还能活,留个念想吧。”
“唔。”王敦接过了那条新枝,点点头,放下桃树跑回堂屋里去找插瓶,打算先养起来。
“我回屋了,今天谢谢你。”胡橙这会儿已经收起了真身,依旧是清爽的短发和修长匀称的身材,他俯身抱起自己的铺盖卷儿,转身就往外走。
“这,这是?!”
王敦一脸懵逼地看着炕头褥子上殷红的血迹,下意识看了看胡橙的下半身,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下半身。
胡橙看着他的反应,哂笑了一声:“放心吧,不是你的锅。”
第5章 摇钱树
第二天一大早,王敦和奎子在天井院儿里挖了一个坑,埋了那棵桃树的枝叶,却发现树的主干部分不见了。
“大柜。”胡橙从西厢房里闪身而出,犹带昭阳日影来,看得王敦有些心虚,心里老是惦记着一块被窝上的、哦不,是心口上的朱砂痣。
“我用桃树的树干做了一张琴,要不,你收着?”胡橙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晃出一张古琴,递到了王敦的面前,小手指一勾,高山流水、命若琴弦,叮咚一声响,脆生生的好听得紧。
“真好听啊。”王敦和奎子凑过去又看又摸的,一看就是两个大老粗。
“可是我不会弹琴啊,二柜你收着吧,过年过节给我们来一段。”王敦很实诚的说。
“对对,来个小拜年儿。”奎子在一旁帮腔。
胡橙把古琴往身后一背,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这两个货把琴烧了,顺便再用弹弓子打一只仙鹤下来下酒。
“小王儿,你们前店有人叫门呢,哟,桃树没啦?”
王敦的当铺隔壁是一座三进大杂院儿改建而成的民居,一共住了七八户,跟王敦都是街里街坊的,只不过是铁打的当铺流水的邻居,也有个点头之交。
如今旁边紧邻的这一户自己搭了一个小二楼,给儿子预备高考用的,省得跟爹妈住在一个屋里心累,这会儿孩子上学去了,大妈上来打扫房间,正巧看见当铺门口有人敲门。
“昨儿让雷给劈了,得嘞,我谢谢您,这就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