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才跟胡橙较劲的并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个——男人。
那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仅仅从身上残存的服饰和发髻才能稍微看出年龄性别,他的双手都紧紧地握在胡橙一拳打下地表的那只手腕上,直到现在还不肯放松,不过看样子已经被破除了迷障,尸体不动了了,只是因为尸僵的原因才无法松手的。
“啧。”胡橙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叹息,手腕一甩,轻轻松松就摆脱了那具尸体的钳制,伸手一托王敦的屁股,把他率先送上了地表之外,紧接着自己一提溜腰,旱地拔葱直接蹦了上去,倒是好俊的功夫。
“谢谢啊。”王敦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屁股,有点儿尴尬,不过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
“不客气,看来这一个是来大帐里做客的?”胡橙没搭理王敦怀疑的眼神,他的兴趣此时此刻都聚焦在这具男性尸体上面,既然是贞节堂的义地,自然埋葬的都是孀居的女人们,怎么会出现青年男子的尸首呢。
由于地表被王敦徒手揭开,地下的情形就非常容易辨识了,原来地表以下,从大帐的内部弯弯曲曲地绵延出好多条窄小的隧道,而每条隧道相连接的,竟然是临近的一些坟包!
“原来这些人是蚁族啊,竟然还用地道互相串门儿。”王敦也有些惊叹,这种经济适用坟的串门子方式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等等,尸体动了?”胡橙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下面的过道里,那具尸体本来是好好的躺着,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他的腰部正在一挺一挺的。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王敦看了眼,远远的看过去还真的挺像猪跑里的经典桥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伸手想要去遮胡橙的眼睛。
“不是他自己动的,你看。”胡橙一把捉住了王敦的手腕捏在手里,拉他到身边指给他细看,不过也没有放开他的手,就那么一直捏着了,心里盘算着等他敢反抗再放开。
“唔,那些白花花,是……”王敦眯缝着眼睛,借助着后面大红帐子里传出的熹微灯火看了看。
“虫子?”
“嗯,是蛆虫。它们是在……搬运这个人的尸体。”
等等,这也太诡异了吧?一堆来历不明的虫子正在尽心竭力地从主帐之中运输出来一具青年男子的尸首,那是要运送到哪儿去呢?难道这片义地里的大姐头竟然是个贩卖人口、不不不,贩卖尸口的黑社会老大?话说回来是要买到哪里去呢,不会是卖给周围的姐妹当男宠吧?王敦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幕一幕跟他身份很不相称的画面。
“顺着这条通道往外找就可以知道了。”胡橙似乎看出了王敦的心思,一路顺着虫子爬行的方向往前面走过去,边走还边用旁边捡来的树枝不停地拨弄着已经被王敦弄得非常松软的地表,跟随着那些开道的肥胖的蛆虫,渐渐把路径引向了另外的一座孤坟。
“它们要把尸体送到这里来,这是……”胡橙用手里的树枝挑开了坟头土,里面竟然露出一只已经白骨化了的鬼爪!
“城南董氏女,年十五岁,许嫁城北王员外之子,未行,公子亡故,守节于贞洁堂一十八载,享寿健年。呵,明明才三十岁就去世,倒有脸说是享寿健年。”胡橙念着墓志铭,语气里带着不平之意说道,那时候凡事都讲究个好听好看,就算是被家人送到这里守一辈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还要美化说是在身子健壮的年纪去世算是一种福分,至少比老得不能动了卧床不起再死体面一些。
“不会吧,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王公子吗?”王敦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身后那具还在被身下的白蛆孜孜不倦地运输着的男性尸体,似乎他的目的地就是这个青春丧命的女孩子的孤坟,而那些白蛆就是他们阴婚的大媒了?
“看看他身上。”胡橙伸手拨开了王敦,自己快走了几步回过头去走到男尸的跟前。
“得罪了。”胡橙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在男尸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有了。”胡橙摸了一会儿,似乎有了斩获,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头看向了王敦,手里还托着一枚什么东西,在暗昧的夜光之下闪闪发亮。
第23章 摇钱树
“这是什么?”
王敦借着身后红帐子里面诡异的光芒眯起眼睛细看,发现胡橙手上是一枚闪着金光的小东西,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个小金块儿的模样,胡橙的手指非常修长,托举的姿势俊俏优美,不知道为什么,王敦几乎能感觉得到他指尖儿上面的冰凉,如果是在酷暑难耐的夏夜,被他的指尖划过脸颊的话……
“你在看什么?”胡橙发现王敦的眼神有些迷离,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把手心里的东西直接递到了他的眼前。
“没什么!”王敦一心虚就提高了音量。
“这是一枚小金锞子,是状元及第图样的,可能是过年过节家里大人给的吧,你看,背面还刻着一个王字,应该是王家府上去银楼定做的,才会有个姓氏用来区分。”胡橙拉过了王敦的手,把金锞子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指尖果然冰凉,王敦的手被刺激得本能地握了一下,没握住,胡橙已经撤步抽身往后退了一步。
“唔,所以说,这个孀居女孩子们的大姐头,竟然有办法把本来已经跟女孩儿们结婚的男人的尸首弄到自己的红帐子里,然后在分发给自己手下的小妹?”王敦回头看了看红帐子,又往前看了看董家小姐的坟墓,猜测着其中的来龙去脉,利害关系。
“这么说倒是解释得通,可是这女孩子道行能有多高,竟然可以驱使这么多的蛆虫。”
胡橙有点儿不明白,如果是灵气比较高的动物之间还说得通,就好像狐狸和老鼠一样,他身边有小财,各位哥哥兄弟们身边也都有别的听差,都是源于两族之间在上古之战之中排下的隶属关系决定的,世世代代不可更改,可是蛆虫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灵气,不过是东西腐烂之后变成的,为什么可以被这个女孩子当做搬运兵一样的使唤呢?
“也许已经修炼成了尸魔也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倒没必要惊动她,只要找到跟穷鬼定下契约的那一家出嫁的少奶奶不就行了吗?”
王敦知道有的坟历经千年,吸收了日精月华之后,里面的东西是相当难缠的,而相对来说那个他在梦境里见到的少奶奶最多不过几百年的道行,在粽子界就是个傻白甜,要解煞应该不难。
“如果她真能袖手旁观倒是不错,可就怕……这女孩子既然能掌握义地这么多人的冥婚,只怕也不一定会看着咱们在她的底盘撒野。”胡橙深吸了一口气,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士断腕的决绝,大步流星朝着王敦走了过去。
“哎?我……”王敦正要自卫,胡橙早就绕到了他的身后,走到红色的主帐之前去看看正主儿的墓志铭。
这算不算是自我意识过剩啊,王敦心里竟然莫名失落了一下,不知道那些明星都是怎么过的,如果一个天天给你留言撒花跟着你PO出的每一个角落去晒一模一样吃喝玩乐图片的私生粉哪一天忽然取关了,男神女神们也会怅然若失吗?
“真是冤家路窄。”就在王敦脑补娱乐圈文的时候,忽然听见胡橙在前面低咒了一声。
“怎么?”
“就是她,那个少奶奶。”胡橙伸手一指,墓碑上赫然几个大字:菱州贞节夫人陈氏墓,墓碑的背面还写着这女孩子的生平,什么出身诗书旧族,嫁与皇粮催头家中长子,一年丧夫,投缳殉节等语。
“奇怪,她是死在家中之后得到了朝廷的封赏,才葬在贞节堂义地的,照理说应该是个外来户,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驱策这些女孩子们呢?”王敦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墓碑,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胡橙投缳时的样子,心里一紧,赶紧摇了摇头。
“现在很难说,不过我觉得肯定跟她帮助其他姐妹结冥婚有关系。”
贞节堂义地里面埋葬的女人最渴望的是什么?也许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吧,如果是中年以后丧夫的,多半都有子嗣,亲生孩子一般不会忍心把母亲送到这种地方来,再说年老守寡的即使在立法严明的古代社会,门前闲话也不多见,没必要送到这种地方来避避嫌疑,当然也就剩下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到这儿来了,他们青春丧偶,一定积攒下了许多怨气,而这位贞节夫人倒是很会体贴姐妹们的苦衷,竟然办起了婚介。
“为什么非要她当婚介啊?”
“她是正式受过封赏的,看来夫家财大气粗,不知道打点了多少门路才讨到了这么一个封号,而且相对于其他老死在这里的节妇们来说,她前头还有一个烈字,是别人没有的。”
烈女,不惜性命维护礼法的女人,真是讽刺啊,王敦心里吐槽,他明明看见是那些坏人害了胡橙,不,是那个少奶奶,可是当时的那种心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从浴缸里爬出来好几天小心肝儿还在扑簌簌的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