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人又坐上那个钢琴凳,弹起了一首极为优美宁静的曲子。那个年轻人亚麻色的头发微卷,淡蓝色的眼睛像一汪清泉,他朝林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陈还一本来还陶醉在音乐里,发现那个青年的眼神,不自觉就抬头看了一眼林开。结果林开还在看着那个弹钢琴的人。
陈还一觉得有点气,又舍不得喊林开。
“德彪西的《月光》。”林开轻轻道。
陈还一并听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更气了。
年轻人一曲毕了,站起身,在大家的掌声中向这边走来,他朝林开笑了一下,林开点头致意,用德语赞了一句很美,“Sch?n.”
陈还一去拉林开的手。
林开笑看他,“想听什么?”
陈还一由鼓嘴转一脸懵逼,“?”
林开走过去,在钢琴凳上坐下,眼中满是纵容宠溺,“想听什么?”
陈还一本来觉得只要是林开,什么都好,然后发现刚才那个青年居然弹完琴并不离开,还兴致勃勃地在等林开。
陈还一继续鼓嘴,“两只老虎。”
林开无奈,“真的?”
陈还一点头。
林开弹得极为自然欢乐,非常简单的曲子,几乎不用看键盘,他的眼神就一直落在陈还一身上。陈还一看着林开突然有点想哭,觉得自己特别蠢。
林开一曲毕了指尖并没有离开键盘,紧接着从上一曲结束的同一个键开始了第二首曲子,曲子舒缓安静。
几个音符之后,林开眉眼带笑地看了陈还一一眼,低沉的嗓音伴着钢琴声一起响起,似乎在温柔诉说。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Oh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a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a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陈还一感觉自己要溺死在林开的歌声里,溺死在林开的指尖上,溺死在林开的眼角眉梢,还有他的温柔笑意里。
曲毕。
林开站起身,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陈还一脸上——
“Für meinen Ehepartner.”
致我的婚姻伴侣。
不是男朋友。
是丈夫。
就像歌词中唱的那样——
我爱你,那么自然。
我爱你,早已成为必然。
我爱你,即使是原罪。
我爱你,不必理会智者之言,做一个愚人也心甘情愿。
我爱你,请接过我伸向你的手,也接过我的余生。
两人走出博物馆的时候,陈还一突然说:“林老师,你刚才算是喊我‘老公’了吧。”
林开:“……”
陈还一:“这个称呼可以继续保持。”
林开:“……”
陈还一:“以后看到这种觊觎你的歪果仁,你就要这么介绍我。”
林开:“……谁?”
陈还一:“你前面那个弹德彪西的。”
林开:“……”
林开:“他手上有婚戒。”
陈还一:“林老师……你好关注他……”
林开:“……”因为他不是拿脚弹的。
林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和陈还一应该需要一对婚戒。
2016年12月3日,周六,雪。
这辆只有两节车厢的火车的终点是陶伯河上罗腾堡。
罗腾堡位于拜仁州西北部弗兰肯地区的高原上。火车从林海中慢慢上升,金色的阳光穿过银色的林海洒落在车窗上。渐渐林海稀疏,四周茫茫一片都是辽阔的雪原,没有尽头,天地一片晶莹,说不清哪个更明亮一些。
陈还一抱着一杯热巧克力,看着车窗外的雪原,惊叹道:“真美啊。”
林开在看陈还一,他毛茸茸微微自然卷的头发自从来了德国就没有剪过,现在在脑后绑了一个小辫子,额上有几根梳不起来的呆毛翘着,随着陈还一说话在头顶一动一动的。
陈还一转头喊林开,“快看快看——”却发现林开正在看自己。
林开没有去看窗外,“我想看你。”
陈还一脸红,“林老师你就不能看看别的吗。”
林开笑得宠溺,“不能。”
火车停在只有一个站台的罗腾堡火车站。
罗腾堡是德国所有城市中,保存中古世纪古城风貌最完整的,在十三世纪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自由城邦。
陈还一跟着林开走过城门,从石阶走上城墙,有鸽子停在不远处的屋檐上。从城墙上向远处望,一片红色的屋顶上已经有了积雪,还可以看到远处的雅各布教堂。
城墙中近处有独栋的小楼与庭院,庭院里的雪扫得干净,植物也精心地保护好,不受严寒侵袭。门上窗台上都已经摆上了圣诞装饰,松球,花环,蜡烛,白色的翅膀与爱心,每一处无不显示了屋子的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四周格外安静美好。
陈还一看着不远处一棵树上给鸟住的可爱小木屋,脸上不自觉浮上欢欣喜悦,“住在这里真幸福啊。”
林开笑道:“我们也会有的。”
陈还一脸上的欢喜突然一滞,犹豫道:“林老师,我们……会回去的吧?”
林开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当然。”
“我有一位好友,硕士的时候选修了哲学课,上完第一节 课他就跟我说,那位教授是个研究庄子的妙人。”林开看着远方的天,雪后晴空,格外明丽,“他住在无锡的山里,每周开车去上海上两次课。”林开牵起陈还一的手,“只要你想,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在哪里我都陪你,给你想要的生活。
陈还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眼底却有浅浅的愁意。
林开温柔地牵着他继续向前走,“我们留下来是很容易的,但是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留下来。”
总有一天,我可以握着你的手,站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
总有一天,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会更加宽容一点。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足够有分量的东西回去,让其他身份、与他人的不同都不足以成为我的标签。
“您的父母……”
林开与陈还一交握的手紧了紧,像是无声安慰,“他们觉得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就好,不求常伴膝下。你愿意的话,明年我们回国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他们会喜欢你的。”
陈还一有些愧疚,“可我……”
“你要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和耐心。你要知道,理解是很难的,很多人一辈子也不能互相理解。如果他们愿意尝试理解,那一定是因为爱你。你看,你上周跟他们视频,提起我,也没那么糟糕是不是?这是就是尝试理解的开始。”
陈还一点点头,也握紧了林开的手。
林开牵着他从城墙的一个石阶下去,走上石板铺的路。道路两边是彩色的尖顶小房子,窗台上都放了各类植物,煞是可爱。两人一路走到市集广场的圣诞市场,有小乐队在演奏圣诞味很浓的歌曲。
陈还一看到一个全是长翅膀小人的小摊,好奇地过去看,只见大大小小的小人背上挂着翅膀,穿着巴伐利亚蓝白格的衣服,头顶有稀疏的白毛,皱脸大鼻子,长得非常丑。他看着牌子上的“Schutzengel”,对林开小声道:“这个居然叫守护天使,挂在床头不会做噩梦吗……”
摊主笑着用德语问陈还一: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林开笑看着陈还一,没有帮他回答。
陈还一支支吾吾,想了半天,答了一句:“Danke. Aber nein, ich habe schon einen Schutzengel. ”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已经有一个守护天使了。
林开挑眉看他。
陈还一小声地在林开耳边说,“我是不需要,我是已经有了一个守护天使呀。”
就是你啊。
2017年5月6日,周六,晴。
陈还一坐在慕尼黑王宫花园的一个喷泉旁边,前面的拱门里正好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拱门旁边有流浪艺人在弹吉他。
“林老师,我在王宫花园,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个坚果味华夫冰淇淋好不好。”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陈还一脸一红,“你快点过来。”
林开带着冰淇淋来了,递给陈还一,陈还一去接。
相触的两只手无名指上是一模一样的两枚素圈,只有大小不同。
林开笑看着陈还一吃。
陈还一嘴角还带着冰淇淋,忍不住偷亲一下林开,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拱门里的拍照的新人。旁边的拍摄助理正拿起新娘的头纱,然后放手的瞬间摄影师拍下了新人依偎,新娘头纱飞扬的一幕。
陈还一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看锁屏的照片。
那是一张在挪威拍的照片。
绚丽震撼的极光下是紧紧相拥的两人。
2016年12月31日,周六,晴。
挪威,特罗姆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