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始至终都是面瘫脸,一点点表情就已经表露了心思。场上的两人,不仅是技术的对垒,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更是有着精神领域的试探和交锋。梅旗其实对于刚才的比分落后很不满意,憋着气要反超。现在漂亮地扳回比分,便像个小孩子一样立刻开心起来。
戚铭砚心想,呵呵,还真是争强好胜呢。
之后两人比分接连攀升,一直打到18:16,梅旗领先两分。
场上的气氛火爆起来,不少观众给戚铭砚加起油,期待着比赛进入决胜局。
戚铭砚心跳又快了起来,这个球很关键,输了形势就会很不利。
梅旗小球发过来,他回放了一个小球,梅旗忽然做出正手勾对角的动作,戚铭砚立刻向另一侧网前扑去。谁知梅旗手腕一滞,戚铭砚眼睁睁地看着球诡异地向后场飞去。
假动作!他居然能像个专业选手一样,关键比分使用假动作!
观众席立刻想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戚铭砚确定自己还是低估了梅旗的水平,决赛关键分可以游刃有余的使用假动作,必定平时假动作的练习很到位,在技术水平和心理素质上都比自己高处几个档次。
梅旗再次发球,戚铭砚挑到底线,球又被他打回自己后场,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双方都没有太好机会进攻。戚铭砚凭借身高优势尽力将球下压,不久创造出一次机会,梅旗的过渡球没有回到底线,于是戚铭砚蹬地起跳,像一只矫健的幼豹,狠狠将球扣在梅旗的右侧空当。
戚铭砚以为这一拍一定能扣死,却眼见着梅旗快速俯下身体,伸长右臂,将球拍奇迹般地在球落地之前探了出去,恰到好处地垫了一下。那只球像被施了魔,诡异地回弹,越过球网,落地。
与此同时,梅旗又灵敏地弹了起来。
鱼跃救球?!
戚铭砚呆呆地盯着对面,好像还没有缓过神。观众席上的叫喊声震耳欲聋,这个多拍加上梅旗专业水准的表现完全点燃了观众的小宇宙。整个赛场都沸腾了起来。
见戚铭砚仍站着不动,梅旗走过来,看了他一眼,从网下伸出球拍,捞过了球,又转身回到场中。脖颈后面沿着发际线流下的汗水闪着光。
戚铭砚被他看了一眼,回过神。
他已经挥汗如雨,汗水顺着脸颊下巴一滴滴滑落,全身上下仿佛有热气蒸腾。两条腿渐渐地显出疲态,跨步时大腿有微微的酸痛感,手上的准头也因为体力的丧失而变得飘忽不定。
赛点,最后一球,却以戚铭砚的一个边线出界而结束。
水平差距太大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赢不了他啊。他的老师是谁?做什么工作?平时花多长时间练球?无数个问题冒了出来。
赢了比赛,梅旗和周围的观众招了招手,走到场边收拾东西,又扭头看了看戚铭砚。戚铭砚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此刻走过来,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不知道合不合适,最后只是笑着说:“你打的真好。”
梅旗也回报了一个笑容:“你好像很紧张?”
戚铭砚脸上带了些被看穿的尴尬,说道:“恩……是很紧张,尤其第一局。”
梅旗轻笑一声:“正常,比赛打多了就好了。”说完他摘下头带,拿起毛巾擦汗。头上卷曲的细碎毛发被他弄得凌乱不堪。
戚铭砚忽然说道:“能和你交换下球衣吗?”
梅旗眉头一挑:“换球衣?”
业余比赛中换球衣确实是比较少见的行为。但是戚铭砚怕自己以后没有机会了,即使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恩,或者,你把你的球衣送我吧。”
“我没带多余的衣服。”
戚铭砚死死坚持着,印象中自己还没这么死皮赖脸过:“我这有。”
梅旗像是在思考,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句“好吧”。戚铭砚连忙从自己球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球衣递给他。梅旗抬起双臂,脱掉了上衣。
光滑透亮的皮肤,细长有力的肌肉线条,紧致的腹部和隐约可见的腹肌映在戚铭砚的眼里。他连忙偏过头,去拉球包的拉链,以掩饰自己故意移开了视线。
场上的观众很多都没有离场,见此情景都叫起来。梅旗的表情看不出息怒,接过衣服,转过身体,开始穿起来。戚铭砚抬眼又瞟了一下,看到他的后侧肩膀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迟疑了一秒钟,他就确定了。
那是一个吻痕。
戚铭砚此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痒,有点疼,更多的是酸痛。想必梅旗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痕迹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脱掉衣服。
这个吻痕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把他浇了个寒凉刺骨。不管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留下的,似乎都在昭示着所有权。这个在球场上强大迷人的精灵,是被某个人所有的。想到这戚铭砚心里就深深地失落起来。
为什么不能早点认识他?
“去领奖吧。”
戚铭砚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梅旗已经穿好了衣服。戚铭砚的个子比他高很多,梅旗穿起他的衣服大了不少。
“好。”
简单的一个颁奖仪式,冠亚季军一起照了个合影。赛事举办方拍了个记者过来采访,问二人对于比赛的感受。
梅旗淡淡地说了句:“自己发挥的一般,对手作为新手打的不错。”便再没有什么别的话。
相比之下微笑的戚铭砚就要招这个女记者喜欢得多,说道:“第一局上来很紧张,脑子一片空白。后来第二局渐渐放松下来,但是梅旗太厉害了,自己还需要好好努力才能赶超他。”女记者显然刚刚加入戚铭砚的脑残粉行列,又问了诸如“平时都花多久练球”,“什么时候开始打球”之类的问题。戚铭砚都笑着一一作答。女记者采访完,走出去几步又转了回来,冲着戚铭砚说:“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好。”戚铭砚对此自然无所谓,虽然对女孩子没有恋爱的兴趣,但是交换个联系方式也没什么。
二人相互加了微信。戚铭砚拿着手机,心里在敲鼓,嘴上装作不经意地对梅旗说:“咱俩也加个微信吧?”
梅旗听完,抬头盯了戚铭砚一眼。
戚铭砚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正在思考说句什么话解释一下,已经听到梅旗报了一串手机号。戚铭砚飞也似的在手机里记下,又跟他确认了一遍,之后添加了他的微信。
第二天颁奖的照片就在赛事的官网上发了出来,球友论坛上的粉丝们对此照片又评判一番。梅旗人气早就很高,粉丝已经固定。倒是戚铭砚这次一战成名。虽然决赛输得比较惨,但毕竟是新出炉的黑马,身材相貌样样出挑,粉丝几天之间就翻了倍。
戚铭砚那晚捧着手机,如获至宝地回去,等到晚上收到了梅旗通过他好友申请的通知。梅旗的头像是一只肥脸的英国蓝猫,此外朋友圈里晒过几张猫照,再没有别的东西。戚铭砚有点失望,又趁着刚加玩好友跟梅旗搭讪了几句,诸如俱乐部什么时候活动,在哪活动之类的话题。来来往往聊了几句,梅旗的回复字数总是控制在一个刚刚好的范围内,让人觉得不会过于冷淡,但又能明显感觉到没那么热情。
总之,就是让戚铭砚不会感到不适,又找不到什么拉近关系的突破口。
第3章 拜师 一
3
梅旗比完赛,回来先从楼下的小饭馆吃了个盖饭,然后上楼。这是片90年代初的小区,坐落在城南。小区里的物业形同虚设,楼下也没有停车场。本来不宽的路上歪歪扭扭停着很多车。楼都是没电梯的六层楼,楼道里昏昏暗暗,墙面上贴满了牛皮癣一样的“开锁”,“疏通下水道”等各类小广告。每家的门口通常都堆满了杂物,把本来就不宽敞的楼道更挤得狭窄逼仄。
梅旗开门进了屋,打开电视。他家的电视常年锁定体育台,此时正在播放着体育新闻,间或插播着各类汽车广告。
梅旗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戚铭砚的衣服,禁不住笑了笑。这是他第二次碰到索要球衣的人。第一次也是有次比赛,他的一个七八岁大的学生去了现场给他加油,下来吵着要他的球衣。他不给,说“都是汗有什么好要的”。那孩子说了句“梅旗哥哥求你了”,他就忍着笑脱了衣服给他。
今天看到戚铭砚忐忑却坚定地要球衣的样子,跟那个七八岁大的学生竟有几分神似,一时间心底就软了起来。他进浴室洗澡,脱了衣服放进洗衣机,想着有机会再见戚铭砚,把他的衣服还给他。
澡刚洗完,电话就响了,是梅怡。
“哥,他上月没给我打钱。”
“哦,这两天有空我去给你送钱。”
“谢谢哥。”
梅旗很恨这个父亲,小时候他以母亲生病为由,不舍得给他交那两万块钱的“赞助费”,破灭了他当羽毛球运动员的梦想。现在长大了,看见他跟在那个胖女人身边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渐渐地可怜起他来。于是他经常拖欠梅怡的生活费,他也不愿再去跟他要了。
如今母亲离世,父亲再娶,只剩下个读高中的妹妹。梅旗自然要负担她的生活费和以后上大学的学费。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手机电脑一应俱全,女孩子也要买各种衣服。梅旗自然懂得十几岁孩子的攀比心,最起码要和别人处于差不多的水平才好。不过好在他现在上班的羽毛球学校经营不错,乐观估计能在这里工作很久。平时业余时间他也会接一些私活,挣得比在学校多,但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