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安过去帮忙,夏天也去打下手。
血淋淋的全息屏闪动了一下,突然间关停了
周围一片寂静,可以想象策划组正在骂娘。
那之后屏幕挣扎着闪出来两次,都被迅速关闭了。最后一次出现的视频异常顽固,估计请了什么高手过来。
夏天幸灾乐祸地看着韦希镇定地放弃了节目组的后台,娴熟地转换了攻击方向——绝对是个搞破坏的一流高手。
五分钟后,他把节目组的电网关了。
屋子里光线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下,一片纯净的橙红色,明色中渗进了血。韦希坐在阴影和光的交界处,俊秀的脸上透出杀气。这里是网络后勤的世界。
——那位主持人干巴巴地说他们能不能就是消停呆着,把节目做完,韦希立刻摆出一副打定主意跟摄制组对着干的样子。他从开始做节目,看上去就像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夏天热情地向主持人说,他还可以来武力阻止,这次这里可不缺能动手的人了。
对方无助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开始刷游戏,留剩下的几个人用网络后勤的专业语言聊起了节目组的代码,对怎么黑进去很有心得。
艾利克看着他们聊天,过了一会儿,也开口加入了进来。
——那天他们组的收视率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大概是难得见有人在做“相亲节目”时跟制作组掐起来的。
节目组收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大家都发了奖金,开始高兴地充当坏人角色。
这出戏传播的范围极广,和明星效应肯定有关——你是明星,播个吃早饭也有高收视率。
在上世界,名声的发酵极度快速,在这片娱乐之城的上空不断膨胀。策划们拼命让明星们的热度做到阳光一样无所不在。而这个可是要掏钱的。
夏天发现他已经站到了杀戮秀一线明星的行列,工作变得越发繁忙,所有人都想凑热闹,见见他们,问些问题。
然后无论夏天回答什么,他们都会自行发挥创作一番——其中大部分都让他听上去像个疯子,正准备毁灭世界。
虽然夏天不觉得自己精神特别正常,但那些新闻创作即使对他来说,也嫌太夸张了些。
他们甚至根据他的话,弄了个叫《反抗圣经》的高级收费资讯包,成为有专门策划小组的招牌产品,配上图和视频,四处售卖!
夏天向灰田抱怨,他在里面就是个疯子,说的话加在一起够判一百次死刑了。虽然一些话说的是不错,但真的跟他毫无关系。
她示意他不要搭理,造星就是这样嘛,让你显得于众不同,认为能从你身上得到某些了不得问题的解答,看到你就会心情愉快。她还暗示公司也有从里面拿钱,放宽心,这就是一种广告宣传。
“归根结底,上世界是个巨大的真人秀现场。”她说,“你的角色就是英雄和反抗者,那些激动、理论、愤怒就是个游戏罢了。”
“但这些也不全是假的啊。”夏天说,“我在下城犯的事……后来回忆起来根本犯不着。他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对,我姐是个婊子,而我是个杂种……我只是很生气。但他仍然死了。”
他转头看屏幕上的资讯包,里头他正在声称这个社会充满了巨大的伤痛,每个人都有权感到愤怒。痛苦永远不会过去,酒精只是让伤口持续溃烂,于是搞点破坏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他说道:“那些钱是真的,但煽动起来的愤怒,也一样是真的。”
第57章 堕落之地
那天夏天睡到半夜,电话响了起来,完全无视他设置的静音效果。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来的是小明科夫,这些有钱人就是有办法理所当然地侵占人家的睡眠时间。
他接通它,对面年轻人开头第一句就说:“你们最近过得有点刺激啊?”
“没事我挂电话了。”夏天说。
“别啊,我只是想表示祝贺。收视率一流,我代表浮金集团的股东们向你们表示感谢。”小明科夫说,“说真的,你们最近有点倒霉啊,‘变态实验室’点名要你们参加下一期,我直接把名字拿下来了。要不要我去跟公司那边打个招呼,多照看你们一下?”
夏天立刻把放在“挂断”按键上的手收回来。
“这是你出过的最好的主意。”他说——好像他从没跟白敬安说过杀戮秀里有后台的家伙是多么讨厌,应该全部杀掉似的。
“我也觉得,我真是个圣人。”小明科夫说,“圣人还有件好事要给你。蜜糖阁的名单,去收。然后就开始吧。”
他挂了电话。
夏天结束通话,心想这真是能舒缓心情的好事,上城权贵们的下一代就是慷慨。
他查看名单,不是五个,一共七个人。他们并不总能把人数凑齐,但他们每一个都参与过那些事。
这些人都出身良好,没有漫长的合同债务,享受着上世界的阳光和天空,还有无止境的娱乐和迷药供应,理所当然认为别人都该是他们的奴隶。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得到的信息,也许不用太急,反正知道所有人的名字,他可以慢慢享受。
只是……那种乐趣没有之前那么强了,那个时候有仇报仇,解决那个冒犯你的人好像能解决一切。但现在……整个世界令人窒息。
他想起韦希的遭遇——经过这些天战友的磨合节目,他对他已经有十足的了解。
他的确曾在电视上见过他,这人之前是个很有名的黑客,前两轮很抢眼——第三轮全部网络后勤都得歇菜——但半个月前,“变态实验室”找上了他。
那是个以猎奇虐待行为著称的逃生类杀戮秀,他在那里被一班人轮暴了。
真不知道逃生秀抓网络后勤干什么,他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法逃跑,也没有反抗的余地,那里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的战场。
那些人把他绑在床上,折腾了一个星期,场面弄得十分可怕——当然剪切得只剩香艳刺激了——还弄断了他三根手指,五根肋骨,外加一大堆其他什么创伤。抽签仪式前,他一直在治疗舱呆着。
他们干这种事……就是纯粹的找乐子而已,变态、残暴而……无聊。
这里不像下城。
那时一切似乎很单纯,压迫和背叛司空见惯,但你总会知道对手是谁。
但他当来到繁华的上世界,却发现这里是一片没有出口的斗兽场,大门紧锁,四处可见无意义的战斗和暴行,观众纸醉金迷、随波逐流,如果你不痛快,能干的只是到吧台上买杯加了料的酒,把自己灌得够醉。
他接着回忆了一下蜜糖阁几个人的资料,他们是这座疯狂人院一角的缩影而已。
不过……好吧,至少仍然是一项令人愉快的业余活动。
他蜷回毯子里继续睡,心里想着明早得去跟白敬安报备一下这件事。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跟前有个人在了,总是可以信任,让你觉得不管情况多糟糕,他都会站在你身后。
虽然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从来不是好事。
他不喜欢上世界,这里繁华而且阳光灿烂,但骨子里一片冰冷血腥。这儿的人还总是想让他说起什么让他感到温暖,渴望什么样的归属,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
但他对这种事并不敏感。他的人生能够精确判断的,只有愤怒、仇恨与痛苦。他熟悉欲望与激情,但对温情缺乏概念。
他能跟上城的记者扯上一大堆,好像他是个多文明的新居民,受到了上城怎样美好之事的感召,但他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只有骨子里的厌烦。
当他们问起他在上世界碰到过什么好事,他只能想到白敬安。
他还记得他慌乱不堪按在他颈动脉上的手,还有他眼中的痛苦。
只是,上城的月光落在夏天脸上,像冰一般冷,他心想,这种事是不会长久的。
这年头,他们的信任与交情对这个世界不过是场价值不菲的秀。在这里,除了暴力与死亡,没有东西可以长久。
第二天早饭还没吃完,灰田就登门拜访,说公司准备把夏天在下城的事拍成电影,还把剧本拿给他,问他的看法。
夏天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演电影,不过合同上有要求,要他演他也只能去演了。
据灰田说电影制作班底惊人,会赚不少钱,夏天觉得这会儿就把剧本和制作班子搞出来,很有可能亏本,他很快就要进入第四轮了,而在杀戮秀里……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会活下来的。
他们不会让他死的。
只要不出意外,他们会让他名声再上一个台阶,然后以强大的票房号召力来参加他们影片的拍摄。
他感到一阵带着寒意的安全,丝毫也没有觉得更舒服。
——顺便一说,灰田迅速听说了小明科夫的事儿,朝他们露出了从见到他们开始最高兴和安心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但他是一等一的金主,”她说,“据说他不怎么看杀戮秀。”
“你怎么连他看什么节目都知道。” 夏天说。
“他们是……唔,奥林匹斯山顶上那种人,当然得知道一点。”灰田说,“你们现在很有名,而当你受欢迎到一定程度,就需要在上层有点关系,这是上世界的一条基本规则。不然谁都想在你的生活里掺一脚,谁都能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