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见的地方,必定有某种专注和趣味的目光在观看。
也许是某些有特殊爱好的高级会员,夏天想……有足够的权力,交了足够的钱,于是能看到所有这些东西,割开的皮肉,或是不似人声惨叫的每一个细节。
祭台上,大公的动作精确,表情疯狂而享受,这血腥的详尽自有一套标准。
在心里更深处,夏天知道人性中的黑暗,那是他在下城时拼命想要逃离的,可当来到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上城,他发现这里同样是个噩梦。他只是更多地把自己暴露在这种欲望之下,成为刀俎上的鱼肉罢了。
他站在监牢栏杆后,看着祭台上血红色的东西,心想那与其说是个刑台,不如说是舞台,在那里就是为了保证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就是他们在的地方。
某间牢里有人开始起哄,虽然这事没啥可起哄的,他们大概想找点事干,试图用笑声压住惨叫,但并不成功。
受刑者一直在那里,即使已经叫不出声,但是无法忽视。
血不断顺着祭台上的细槽流下来,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血流过一层层的符字和花纹,在火光下像正慢慢盛开的花,色彩妖艳得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最终,台上的人形连最后的呻吟与呼吸也消失了,彻底寂静了下来。牢里有谁说了句:“拖累收视率的下场!”
有人笑了一声,但大部分人都没笑出来,说话人肯定想开个玩笑,但声音干涩,一点也不像玩笑。
牢里有人吐了,夏天刚上场时吐得半死不活,但现在一点这样的冲动也没有,他只是死死盯着祭台看,抓紧手里的金属片,锋利的边缘在他手指上留下细细的血印。
白敬安一直无声无息看着,夏天几乎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
他看了夏天一眼,在他手臂上拍了下,突然走回牢房深处,又去看那处地下通道。
夏天离开栏杆,知道他的意思:不会是我们的。
——不久以前,他们引起了策划组的注意,并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有收视价值,不会以这种方式死掉。
明星脸的大公带着餍足的表情,拖着皮草和雍容华贵的步子离开了,黑袍人和几个士兵收拾残余。
牢房里又恢复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旁边牢里的人在说,没人知道下一次祭祀的会是谁,这种时候,你只能希望牢里还有上过黑名单的人。要是没有,接着拖出来的是谁都有可能。除了秀里的明星。
这一刻,夏天突然意识到杀戮秀里明星的意义。选手们必须不惜代价向上爬,这和你刀子或枪使得怎么样一般,是切实的生命保障。
如果你不够受欢迎,不够酷,你就会被当成祭品,成为幕后扭曲欲望的牺牲品,以最残酷的方式被杀死在镜头前。
主办方总说这是什么考验勇气和智慧的时刻,但没人能从这种献祭中逃出去的,这不是战斗。
只是娱乐。
第17章 虚构的艺术
这会儿,祭台已经收拾完毕,上面的血迹在火光下几乎是黑的,空气里有股电视台前观众闻不到的排泄物的味道。
“我第一次身临现场,味道太难闻了,还是虚拟终端好一点。”孚森说,“这玩意儿肯定是要上‘坠入地狱’的……都说选手呆的都是VIP席,这里位置虽然好,空气质量也太差了,这轮结束后我得跟他们说,还是呆在船上看三次元建模的好。”
方又田用敬畏的表情看着他,孚森不属于这个地方,随时能够离开,那种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来。
“哇,你有艘船。”夏天说。
“是的,我有艘船。”孚森说,“一艘三桅帆船,我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你家里人反正都很有想象力。”
“用骨头。”白敬安说。
所有人转头看他,他站在地板的裂缝跟前,没有抬头,只是接着加了一句:“骨头的硬度可以把这东西撬起来。”
有人在后面弱弱问了一句:“战术规划?”
“好极了。”孚森转身看那个伤者,说道:“劳驾谁来结束这家伙的痛苦吧?”
那人惊恐地张大眼睛,叫道:“等一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
没人理会他,这种讨论里他是没有发言权的。
夏天看也没看他一眼,朝孚森说道:“你觉得你是这里的老大还是怎么的?”
孚森挑起眉毛,站直身体,有点威胁地朝夏天走了一步。周围人后退了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势,这是一场典型监狱里争夺控制权的斗争,
“如果想换个人的话,你的战术规划就不错。”孚森说。
他看了一眼白敬安,后者一身脏兮兮的,袖口和衣服的下摆都沾着血,是之前拉铁死时弄上去的。
夏天盯着他看,孚森又看了眼伤者,似乎想再呛个两句,表现一下自己可不是省油的灯。选手们经常这样,在这地方,你不能表现得软弱。
夏天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他身前。
他表情甚至挺轻松,和任何一个年轻人想找点麻烦的脸没什么不同。
孚森下意识伸手格挡,这看上去是一场常见监狱斗殴的开始,这种打斗很多,最终他们会握手言和,或视比赛的情况杀了对方,而他自信打架技术还不错。
夏天挡了一下他的手,从后面就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手中的什么在他脖颈间猛地划过。
他动作极快,而且十分隐蔽,然后他迅速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
孚森茫然地站着,伸手触碰脖颈,所有人都瞪着他,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血。
夏天冷冷看着他,手里金属片的边缘正朝下滴血,那儿有些钝,但用点力量,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血从动脉不断涌出来,孚森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攻击了,他不大明白这件事为何会发生,他下意识想着被攻击了应该怎么做……于是朝夏天冲过去。
后者灵巧地退了一步,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笑让他想起曾杀死的某种野生动物,漂亮的脸上尽是纯粹的敌意。
他用那令人战栗的恶意看着他,看他惊慌失措,疯狂想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他不知道能做什么。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在石板上拖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所有人都躲开他,大部分一脸的司空见惯。
不,他们站成一圈,在围观他的死亡。
孚森仍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已进入了第三轮的最后时刻,他确定以他的表现,在外面已经小有名气。
谁都知道这年头,杀戮秀的明星才是最酷的明星,在哪儿都横着走,爱怎么撒钱怎么撒钱,爱上谁就上谁,所有人都会为你让开道路。因为你是个真正的恶徒。
他也熟悉杀戮秀,甚至在电视台实习过,做过一段时间策划。他知道所有的规则,他的拟真训练得分总是很高,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精彩与凶险,他不明白……
他在牢房里又转了两圈,才终于走不动了,慢慢跪下来,最后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人围过去,看着他倒在地上,血还在不断地涌出,双眼失神,然后他就死了。
之前那个以为死定了的伤者看着一这幕,仍有点反应不过来。
夏天环顾周围的人,抛了抛手里的硬币,说道:“现在有骨头了吧?”
雅克夫斯基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他猜外面也是一片震惊脸,不确定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他被酒精荼毒过的脑子里混乱地撞击着几个念头,一个想着,好小子,就知道你是个变态,收视率的大爆点,他妈的真是敢干啊!
屏幕下方的通话图标正不断闪动,肯定是一个要求他尽快以最悲惨方式干掉那小杂种的电话,孚森家族是浮金七台的一个股东——不过浮金电视台的股东多了去了——这种电话毫无意义。
他都在杀戮秀里了,还能怎么悲惨。
一点迷幻饮料会帮他们解决问题的,雅克夫斯基想,不就是死个儿子嘛。
他仰头把瓶子里的酒喝光,盯着屏幕,放空了几秒钟,然后把转播权限切到自己的终端上。
十分钟后这段就要直播了,他已经给这场杀戮找到一个切入点。
他把镜头切到白敬安身上。
白敬安对这场突袭没什么反应,他注意力一直在石头地板上。
但没关系,如果你给他特写,那么镜头本身就代表一个反应。观众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做出理解。
而如果放慢镜头的话,这种场面,你总能捕捉到某种反应。
雅克夫斯基打量了一番白敬安的面孔,真可惜,他长得不错,但和镜头显然不来电。至少他自己是不太想来电。
——他很确定这一点,这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想和镜头有任何关系。
聪明人,可惜来到这里,你是不可能逃脱摄像头的。
他把画面放慢,看在慢镜头下,夏天杀死孚森时,白敬安露出了一瞬间……“天哪,又来了”的表情。
雅克夫斯基继续盯着屏幕,在孚森重伤,朝白敬安冲过去时,夏天抬起手,稍稍带了他一把,把他推离对方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