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冷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算是算好了的,可当他说出口的时候,又何尝没有破坏和爆裂的因子在作祟,他甚至巴不得徐文磊知道,巴不得徐文磊告诉天下人。那一刻,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是他的岑歌。
在医院里看着岑歌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已经再也压制不了心里如滔天巨浪般的占有欲。
回到学校后,晏冷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神情举止都好像实在告诉别人,他恋爱了。这所有的一切,他有何尝没有引起晏家注意的意思。
他若是想要隐藏,他可以做得更绝。他可以做到和岑歌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也可以一直忍到大权在握的时候再公诸于世,如果他想,谁都不会发现,他的面具,谁都勘破不了。
可他做不到,岑歌也做不到。
因为他在成功做到晏家族长之前,就会被逼着娶妻生子。他做不到一面娶妻生子做掩护,一面还要冠冕堂皇地说他和岑歌是真爱,娶妻只是掩饰,他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个女人。他不屑于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因为岑歌将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岑歌会离开。
他们两个都是纯爷们,不能抛下的还有责任。他们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可若是以爱的名义折断翅膀,丢掉尊严,那么最后不过只剩下两个结果:就此分开,或是郁郁而终,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他们能接受的,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时的快感,而是真真正正的一辈子。
所以,他只能拼一次。
岑歌,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99年新年钟声的敲响,江州市满天小雪的飘飘洒洒,大红灯笼的挂上又摘下,还有一周的时间,他们就要重新回到学校,迎来高考的百日冲刺。
而99年的大年夜,晏冷带着岑歌回到了家里,和去年一样。
饭桌上,晏妈还是一脸心疼地给岑歌夹菜盛汤,一边还说着“哎呀,这孩子真让人心疼,胃出血,可不是小病啊!哎呦,一个大小伙子,比我高一个头呢,还不能吃肉……这真是,小岑啊,来,多喝点汤,羊肉汤,很补的,对胃也好……”只是,晏妈的话听在了岑歌的耳朵里,却是一层一层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脸色愈发得苍白,渐渐的没了血色,泛青的血管都暴露出来,惹人心疼。
晏爸的态度,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有晏妈还蒙在鼓里,对他那么好,岑歌觉得自己竟是这般的十恶不赦,平生第一次想要落荒而逃,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继续坐在这里被这样的关爱。
这样的关心,自己配吗?
母亲的关爱从来都是岑歌心底最深的渴望,可如今,他却不敢回应,甚至不敢去看晏妈的眼睛,那里面毫不作伪的关心让他竟是那么得自惭形秽。
最难的人,却是岑歌。
晏爸微皱着眉,神色难辨,哪里还有大年夜的喜悦气氛在?突然,晏妈在桌子下轻轻地戳了一下晏爸的腰,然后转脸对岑歌一脸温柔地笑着“小岑啊,吃菜呀。”
晏爸一脸苦笑地看着妻子,不过总算不再是刚才的面无表情。
晏冷在桌下轻轻地握了握岑歌的手,发现岑歌的手是意料之中的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很少有男人的手是这样子,可晏冷知道,岑歌就是这样,心里越难过,脸上就越冷,可手也越凉。
晏冷看着岑歌另一只紧紧攥着裤子不断发抖的手,和脸上那不能再勉强的笑容,晏冷心里一痛,他的私心,怎么可以让岑歌来承担?
晏冷,你混蛋!
晏冷举起了酒杯,和晏妈碰了碰杯子,顿了顿,然后举到了晏爸面前,躬着身子,一动不动。
晏爸的视线从面前的酒杯移到了岑歌的脸上,一强一弱,明明自觉平生从不欠人分毫的岑歌在晏爸审视和怀疑的目光下却是溃不成军,可又不敢移开,强迫着自己忍着心里的愧疚,只是手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凉。
不被他们祝福,也不被他们喜欢,晏冷,我们该怎么办?
去年的时候,岑歌的嘴里像抹了蜜一样甜,哄得晏妈乐得不行,晏爸也是那样善意得对待,可今天……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无话可说。
不能说,更不敢说。
他真的,把她当成了妈妈,可这一切还能有多久?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他的那些不可显露人前的心思,是不是会变成痴心妄想?
好吧,我不会再惹您厌烦,请允许我在心里,叫一声:妈。我会为您祈福,祈求您福寿绵延,一生安康。过年的时候,我会在一个您看不见的地方为您守岁,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在您生日的时候为您唱首生日歌,我只希望您别太讨厌我,虽然在您面前,我几乎无地自容。
晏爸终于还是接过了这杯酒,可岑歌知道,喝下这杯酒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听着爆竹声响,吃着年夜饭,兴致勃勃地坐在沙发上因为一颗落子而忘记年龄辈分,嘴上手下斗个不停。
岑歌不知道的是,晏冷为了这杯酒,付出了等价的代价。
第六十三回 林家
距离年夜饭的那天已经一个多月了,可这天晚上,岑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晏冷当初那么怕晏家知道,不就是怕他们会强制他们分开,甚至是私下动手吗?可那天,晏爸明明就是知道了的意思,怎么过去了这么久,晏家却还是迟迟没有动静。说不提心吊胆是假的,岑歌再成熟,今年也不过只有十七岁,他也还是怕的。
当知道了晏爸已经知道这件事后,岑歌也问过晏冷,怎么办。因为他一点都不了解晏家,可晏冷的回应就让他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说服了咱爸。”
岑歌完全没有注意到“咱爸”这回事,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饭桌上一触即发的气势又不是他做的一场梦,这么大的事,晏冷又怎么能一点风波都不起就让晏爸这么轻易地同意了他们的事?可直到现在,又确确实实没有发生一点事,岑歌却是一点都放不下心头的这块大石,只觉得万分压抑。
晏冷,一定有事瞒着他。
可无论他们怎么追问,晏冷就只是温柔地跟他说“真的没事,放心吧。”可他要怎么放心?
晏冷瞒得越紧,这事恐怕就越不简单。
但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了徐文磊他们,他们竟然又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晏冷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首先要被控制的是他们两个才对,可到现在,却迟迟没有动作,岑歌没有觉得周围有一丁点的不对,唯一的可能,又那么可笑。
晏冷的南天集团压过了晏家这个参天大树。
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岑歌还在这边苦苦思考而不得要领,却不知道另一边的晏冷也是辗转难寐。
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岑歌?
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岑歌?
他想不出来,任他用能打出圈内经典战役的脑袋想得头都快炸了,却怎么也想不出一点办法,能让岑歌不那么生气的办法,这事,他也是真的不敢破罐破摔。
于是,第二天两人见面的场景是这样的——
“噗”
“哈哈哈哈……”
两人对视三秒后直接笑到了一块,简直不能更衰!
两个人都顶着两个乌青乌青的黑眼圈,还都不想让对方看见,结果遮遮掩掩遮遮掩掩都没看路,一下撞到了一起,这黑眼圈简直不能看得再分明!
原本都各自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是两个人。
高考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却没有影响他们两个人的小生活,而恋情被看破这件事也没有影响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国内的大学可以随他们挑了。
只是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到底出了些小插曲。
在晏家找上他们之前,先找上来的是林家。
那天,有人去学校找到了岑歌,通知他去参加林家大少爷的成年礼。
而林家大少爷,就是他。
岑歌嘴角又浮起了许久未出现的讽刺,眼角眉梢带着些讥诮之色,对于林家,他早就不屑一顾了。
要他回去?休想!
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他,仿佛把他当作不存在一样,现在还要他回去参加自己的成年礼?凭什么?!他出来拼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再被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明天就是所谓的林家大少爷的成年礼,他决定要好好再看看生物酶的那部分,今天晚上就睡个早觉吧。
躺在床上的岑歌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手机后,就想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痛快地睡上一觉。
一条短信。
第二天一早,岑歌推开门,晏冷趴在床上,还在蒙头大睡,岑歌的眼神深了深,轻轻地关上门。
岑歌走后,晏冷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