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君宁回头冲童薇说:“恐怕我的春天一去不复返。”
大雁南飞,她的春天从此就无了。
*
年会结束后, 员工放假。
童薇回婺城老家, 蒋丹丽要去国外度假。
剩下殷君宁。
蒋丹丽埋怨:“商量好一起出国看老师,你怎么突然变卦?”
“老爷子最后一个年夜饭。”殷君宁打发蒋丹丽把桌面上的文件递给童薇, 方便收入储物柜,自己则是清理办公桌上的重要公章。
事实上年会之前, 办公室里所有文件早已经被秘书整理过一遍。
不过殷君宁最近空下来, 总会不自觉找事情做。
童薇蹲旁边很乐意搭把手,就蒋丹丽看她两不惯。
啧一声:“菩萨,你是不闲得慌。”
她这么大喇喇把实话说出来, 殷君宁淡淡点头:“兴许吧。”
童薇扭身强行横一眼蒋丹丽,后者自知说错话, 赶紧住嘴。
这边童薇不专心开柜门,储物柜一只未拆封的快递袋从柜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里砸下来。。
“那是什么?”
蒋丹丽三两步走过去,抢在童薇之前捡起来,仔细端详这个藏在殷总柜子里未拆封的顺丰快递。
里头摸着像是巴掌大小的硬壳纸盒,一层灰色廉价塑料袋包着,像极了从某橙色软件下单网购来的便宜物件。
这叫蒋丹丽更好奇了。
她把东西拎过去,凑到殷君宁身边,问:“这玩意儿都落灰了,要不我帮你打开?”
童薇真是想撕了蒋丹丽这张嘴,然而等她上前阻拦的时候,为时已晚。
殷君宁不置可否,盯着蒋丹丽将这件快递灰色的纸袋撕开破口,她又用裁纸刀,割开纸盒胶带。
童薇要去拦,殷君宁斜睨了她一眼。
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枚香囊。
“我天,这谁送的啊?哈哈哈哈。”
这是一枚类似淘宝十五块钱的香囊,缎面料子看上去也不算好,但这都不是蒋丹丽笑的原因。
因为肚兜红香囊布料上,绣了一幅画。
画面里,有一座几乎看不出线条的寺庙,之所以称之为寺庙,因为绣这幅画的制作者在门楣上大写了“青山寺”三个字。
接着这个破烂的青山寺屋顶种了一丛竹子。
寺庙门口画一只肥鸡(制作者标注,这是天鹅),天鹅对面还有瘸腿的小鸡(制作者标注,这是鸟。)
鸟儿瞪腿朝南方飞走了,留下天鹅孤零零待在原地。
原谅蒋丹丽用她毕生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这枚香囊代表的意思,如果非要给个寓意,那大概是一副残缺不全的送别图。
因为唯一能能识别出来的画面,只有大鹅送小鸟的场景图。
红色穗子倒拎在小手指上,蒋丹丽弯腰笑的眼角沾泪:“哎呦喂,是谁这么有才?”
“青山寺上一丛竹。”
“天鹅虽在鸟却飞。”
“这都是些什么鬼?”
童薇频频给蒋丹丽递眼神,可后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吐槽那枚香囊上,边说这话,边把香囊递到殷君宁面前:“哈哈哈哈哈哈哈,该不会是怀明基金那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杨总送来的吧。”
“不是。”殷君宁目光绕在香囊上,美目凝视着那只飞往南方的小鸡,片刻后,她又把目光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发现,除了这只小鸡,这幅画里还有一丛竹。
快递早在送到殷君宁手里后,便拆开过。
童薇带的话:“她打算回南城发展了,说是以后您别往冰箱里再送东西过去,这东西就当给您当回礼。”
殷君宁问:“没说别的?”
"该说的都在香囊上。这是黎小姐的原话。"
殷君宁那段时间收拾了很多人,包括怀明基金的杨总、做错报表的财务总监。
太失态了。
回头等殷君宁反应过来,消停下去,整个人的情绪变得很淡。
童薇都看在眼里,身为殷君宁的闺蜜兼下属,她甚至冒昧的以为黎温不值当殷菩萨付出这些。,
殷菩萨这类人轻易不对谁好,也很难会对谁动情,但她若动情,便是长情。
这些天殷菩萨亲自出手,为黎温做的那些事情,童薇都看在眼里。,
相比之下,黎温的绝情令人费解,在童薇看来,分手后送一枚再见香囊无异于万箭穿殷菩萨的心。
快递签收的当天,殷菩萨失态的退回去过一次,可是后来这份快递再次送过来。
童薇没想到殷菩萨会收在柜子里,此刻被蒋丹丽揭开。
童薇的表情十分难看,如临大敌快步走过去,本以为殷君宁看见上面飞走的小鸟,会再次迁怒。
然而伴随着蒋丹丽哈哈哈哈哈哈大笑,殷君宁突然抬眼:“给我。”
蒋丹丽一愣,把香囊递过去,擦着眼角说:“如果不是杨立德那个傻逼,还有谁……”
落地窗外冬阳正好,殷君宁把红色的香囊悬于半空,迎着光,香囊上坠着穗子摇摇欲坠。
瞅着香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殷君宁冷不丁开口:“重复一遍。”
蒋丹丽一脸莫名其妙,眼看着殷君宁死死盯着自己,只好干巴巴重复刚才的话:“如果不是杨立德那个傻逼,还有谁……”
殷君宁摇头:“前头两句,香囊图案。”
蒋丹丽茫然的看向殷菩萨。
“青山寺上一丛竹。”
“天鹅虽在鸟却飞。”
“祖宗,您要的是这两句么?”
“可以了。”殷君宁手指摩挲着香囊绣出的大鹅笨鸡,继而缓慢的勾着唇,然后这枚笑弧逐渐加深。
明亮的日光将殷君宁完全笼住,她站在阳光里,身上的阴霾散掉许多,来回翻看着香囊上蹩脚绣画。
片刻后,扭回头,对上蒋丹丽的眼睛,学着蒋丹丽散漫的语气,咬字清晰道:“你口中的傻逼……叫黎温。”
“……”
蒋丹丽尴尬的打住话头,直到殷君宁离开办公室。
才回头冲童薇眨眼:“我怎么瞧着,菩萨心情像变好了?”
童薇单手托腮,思索片刻,掏出手机,把蒋丹丽刚才那两句话输入某搜索栏。
片刻后,童薇忍不住露出个笑,她拍了拍蒋丹丽的肩膀:“真有你的。”
蒋丹丽眼底缓缓冒出个问号:“嗯?”
*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殷唯那边催了好几遍让殷君宁回南城。
临了司机等在小区外头等,殷君宁披上长款风衣,脚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由于直达电梯下午停运,殷君宁转而乘坐公共电梯。
电梯下行,中途停在十三楼。
进来一位戴口罩的女士,她脖子上缠着围巾,头顶渔夫帽。整张脸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大约是在电梯口刚抽过烟,冷风散了烟味,逼仄电梯内,难免空气里会带出些尼古丁的味道。
这个味道令殷君宁皱了下眉,不由往后头挪脚,大约发出了点声响,对面那位始终垂眼似乎极为困倦的女士扭过头。
辨认出殷君宁的脸后,对方咦一声:“殷……。”
“郑秀,你好。”殷君宁丝毫不受对方的无理的称呼影响,淡淡的递过去一双手:“殷君宁。”
郑秀有点尴尬,之所以对殷君宁有影响,是这位上回在社交平台帮温温扯去热搜。
郑秀的圈子虽然也是富二代环绕,但是她的确不擅长跟殷君宁这种处处面面俱到的女强人打交道,于是只能干巴巴说声“抱歉。”为刚才冒出的口癖。
殷君宁笑容款款回说没关系,继而低眼看这人兜里漏出来的女士烟盒。
“以前没有听温温提起过,你也抽烟?”
几个月前女女酒吧,殷君宁亲眼见醉酒的郑秀冲黎温表白。
现在想来,她的女朋友无意中招惹了不少花花草草。
殷君宁笑的格外端庄,不过话里话外存了多少心思,需要绕弯揣摩。
郑秀虽觉出有些不舒服,但具体怎么不舒服,到底玩得不过道行高深的菩萨。
压根没听出弦外之音,提起黎温,郑秀眼皮撑开,眼底清明一些:“我这烟还是专门挑她认准的那一口,结果我学会,她现在给戒了。”
郑秀兀自摇摇头,从兜里掏出那包烟,递到殷君宁面前。
却看后者一脸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摆出那副笑容合度的表情婉拒,接着像是随口一提:“怎么戒的?几时的事情。”
电梯刚好到一楼,郑秀的经纪人等在外头,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祖宗,你今年最后一个通告,我只当你在我那儿睡一个小时,谁知道你竟还睡得忘记了时间。”
郑秀回头冲殷君宁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走,哪知殷君宁长臂一伸,挡在郑秀面前,笑的依旧款款,只腔调多了丝凝重:“能说么,她几时戒的烟?”
郑秀警惕的察觉到一丝不对,但再怎么不对,她也没理由说谎,上下打量了眼殷君宁,继而缓缓道:“最近两个月的事情,冒昧问一句,您跟她什么关系。”
风吹的殷君宁风衣猎猎作响,她站在风中,轻扬唇角:“不怕笑话,她最近,跟我闹脾气。”
殷君宁话锋一转,又追问:“你兜里女士香烟是她常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