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凌羽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一年以前,自己最后一次在电视上见到那人,赵恒川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出柜时的决然,久违的情感呼啸而至,潮水一般让人无法避退。
曾经的伤口被时间的水流淌过,结痂后的痕迹犹在,他还没有对那人的所作所为彻底释怀,但起码恨是没有了。
倒是有些……思念。
张淮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到停车场,就见凌羽抓着手机,一脸冷笑。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怎、怎么了?”
“……没事,咱们回家。”凌羽捏着手机的骨节发白,像是要将其碾碎了似的,黝黑的眼睛里闪着光,就连表情也带上几分凌厉。
张淮难得见他这般生气,自然也不敢招惹,一溜烟将车开回了公寓,还没进车库呢,就见凌羽一把拉开车门,转身告诉他,“你不用上来了。”
张淮将车窗摇开,刚想说些什么,见到的只是那人怒气冲天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凌羽在电梯里打转。
他以为那家伙最怂也不过是偷偷跟着他的节目,再偷偷送些礼物讨他欢心——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既然都追到A市来了,还特地在他家对门买了房,居然是连见上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事情真如李彦所说的那样,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地一声,凌羽定了定神,跨出电梯。
他大步来到家门口,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按响了对门的门铃。
起初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凌羽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见了有谁在家门口徘徊的脚步声。
屋里是有人在的,他想着,又按了几遍。
铃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内,连带着气氛都有一丝丝的僵硬,凌羽却还算镇定,他背靠墙壁,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聚焦在门锁的感应灯上,却又被那始终亮起的红光刺酸了眼。
再按一次——他想,要是再没人出来,他就离开。
结果在伸手过去的瞬间,门开了。
方兴的脸出现在门后,表情尴尬,“你、你好,请问……”
凌羽收回半空的手插进兜里,一点点握紧了,“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方兴的眼神乱飘,谁都能看出他的心虚,“老、老板今天回B市了……”
凌羽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极亮,黑色的瞳仁里仿佛闪烁着刀光剑影,脸上却又没什么表情,没有悲伤或者愤怒,只像是有些失望。
方兴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良久后,巨大的关门声在楼道内响起。
……
晚上的时候,张淮本着报告日程的习惯给凌羽打了个电话,却久久无人接听。
他愣了下,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凌羽四点到的家,就算睡了个午觉也不至于这么久,何况对方的作息习惯他向来清楚,这个点,凌羽没理由不在。
是出什么事了吗?想到那人怒气冲冲上楼的态度,张淮有些没底,连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开着车就往凌羽的公寓去了。
一路上,张淮来回打了十多个电话,均为无人接听,他吸了口气,将车子开得飞快,不到二十分钟便杀到了楼下。
等到家门口了,张淮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之前那份钥匙带给凌羽了,当时他手里还有事,走的急了些,忘记要回来。
张淮只好不停的去按门铃,同时还不忘给物业打了个电话,确定凌羽在家之后,他开始拍门。
“羽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门板很厚,他拍的双手通红,却不知道这声音是否能传进室内,同时门铃一声接着一声的响,只有那门锁始终纹丝不动。
张淮又是拍又是喊,不一会儿嗓子都哑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楼道里一圈圈的转,就在他已经想着找人来强行撬锁的时候,却听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张淮松了口气,转过身,“羽哥你没事……表、表表哥?!”
赵恒川站在门口,身后是客厅的灯光,他高大的身体被埋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是我。”他压低嗓音,含混的答道,“……在鞋盒里有备用钥匙。”
张淮却还沉浸在震惊中,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失踪一年多的表哥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羽哥对门,又怎么会知道备用钥匙放在什么位置……
他们不是已经彻底断了吗?
就在张淮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赵恒川却已经熟练地翻出钥匙,将其在门锁上插好了,转头看他,“要你的指纹。”
走道的灯光下,张淮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赵恒川比起之前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此时穿着居家服的样子,要与张淮印象中的西装革履有所出入。
见他依然傻愣愣的站着,赵恒川没了耐心,三两步过来抓住张淮的拇指往门上按。
只听滴地一声,指示灯由红转绿,门锁咔地打开了,赵恒川收回手,“你进去吧,好好照顾他。”
张淮这才如梦初醒的眨了眨眼,茫然道:“表、表哥你……你不去见见他么?”
赵恒川垂下眼,“我没脸见他,也不想去打扰他,你……你替我好好照顾吧。”话虽这么说着,他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张淮看出了他的犹豫,想了想,直言道:“可是羽哥……应该是想见你的。”
“……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赵恒川闷闷的说着。
张淮一时语塞,苦笑道:“表哥你也是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的人了,什么是炒作还看不出来吗……”他看着对方骤然亮起来的眼神,叹了口气,咬咬牙说出了实话。
“其实羽哥一直没能忘了你……这一年来他过得很辛苦,有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累死在工作上,特别是在你……出柜之后。”
“至于再前面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内情,但我觉得你是有苦衷的,羽哥也已经看开了,他上次半夜给我打电话问你的下落,第二天又说不用了……我觉他其实还是想见你的,之前是,现在肯定也是。”张淮说到这里时,吞了吞口水,“去见见他吧,难道你不想他吗?”
难道你不想他吗?
怎么可能不想,赵恒川心道,这一年多来,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分一秒是不再思念,此时更恨不得立马冲进屋里,将那人狠狠搂在怀中,再也不放手。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给凌羽带来了太多的伤害——那个人是想离开的,在得知凌羽早早备好的解约合同后,赵恒川能做的只有苦笑,他费尽心思铺好的路,那人也不愿再踏上一脚。
是啊,他是那么骄傲,而这样骄傲的人愿意在自己身边停留那么些年……而自己却执着于过去的一点纠纷,自暴自弃的觉得凌羽对他的好也都是假的。
真是蠢啊,蠢得无可救药了……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再次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赵恒川嘴里发苦,脚跟却又像是钉在地上似的,无法移动半分……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微开的门缝,试图从中窥见那日夜思念的身影,试图从中寻找一丝丝慰藉。
就在他痛苦的纠结时,却听轻轻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第20章 20
20.
那个瞬间,赵恒川连呼吸都停滞了,剧烈的心虚感让他恨不得掉头就跑,又或是缩进阴影里,将自己彻底隐藏。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丢丢晃着尾巴跑出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并使劲往门里拽。
赵恒川:……
张淮:……
空气有瞬间僵硬,倒是张淮先回过神来,“这、这是羽哥养的狗……”
赵恒川的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话音未落,他就被丢丢扯得一个踉跄,半人高的金毛力道不可小觑,赵恒川被连拖带拽的扯进屋里,而张淮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门。
凌羽并不在客厅。
可就算如此,赵恒川依旧紧张的牙齿在抖,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无措的站在玄关处,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生生僵在原地。
张淮在心里叹了口气,越过他走向凌羽的卧房,轻轻敲了敲门,“羽哥?”
没有人回应。
张淮心下一惊,伸手直接将门推开,空调的冷风直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抬头就见凌羽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被子不知被踢到哪去,长手长脚微微蜷起,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伸手去摸,触到一手冷汗。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张淮低头,看见床边尽是倾倒的酒瓶,些许残留的液体洒了出来,在地毯上留下一摊深渍。
回来后因为心情不佳,凌羽难得翻出自己的藏酒。他没想喝醉,只是心烦意乱时需要点发泄,结果那酒入喉还好却后劲十足,加上落水下午时受了些凉,空调又开得风大,迷迷糊糊睡去后发起了热。
半梦半醒间,凌羽只觉得身体有些沉,他翻了个身,想去够不知被自己踢去哪里的被子,却触到了一只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此时正轻轻抓着柔软的被褥——手的主人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下,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又被凌羽一把抓住。
还在睡梦中的人睫毛轻颤,梦呓道:“……别走。”
赵恒川眼眶一热,差点没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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