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熠宵此时忙着吃饭,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牛大伟就是只记吃不记打!
等他吃完饭,他推开饭盒,站起来道:“你收拾下,我去洗澡。”说完,走去阳台上,扯下自己那件晾着已晒干的T恤,走到了浴室中冲澡。
冲澡倒也快,等乔熠宵洗完澡,顺便把自己今天穿的衣服也洗干净,端着盆子走出来,要往阳台上去晾衣服的时候,发现牛大伟不在客厅里了,也不在一眼就能看到的阳台里。
他立刻走进卧室,只见牛大伟背朝着他,蹲在地上,靠着床头柜,正扒着他之前放在床边的那份炒饭在吃。
他一把砸了手里的盆,不锈钢的盆子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滚了几滚,停在床尾,盆里湿哒哒的衣服也摊在了地上。
“咳咳咳!”牛大伟被吓得一把坐在了地上,大声咳嗽,边咳嗽边回头看乔熠宵,嘴角还有没吞咽进去的炒饭。
“谁让你吃他的饭的!”乔熠宵咬牙切齿。
“他,他不吃,再放要坏掉了!”牛大伟害怕道。
乔熠宵大步走过去,弯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就算不吃,就算放着馊了,那也是他的!你!碰!都!别!碰!”
牛大伟一向怕他,此刻愣愣地靠着床坐在地上,木木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宵哥我知道了!”
“滚出去!”
牛大伟立刻爬起来,滚了出去。
乔熠宵转身拿来扫帚扫干净地面,将那吃得七零八落的炒饭扔到了垃圾桶里,拎起地上的湿衣服与盆子,没看床上那人一眼,走出了卧室,顺手带上门。
牛大伟见乔熠宵要出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宵哥,你去哪里?”
乔熠宵看他,“你要再敢进卧室乱拿东西乱吃东西,我打断你的腿!”
牛大伟立即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乔熠宵走了出去,心里很是好奇,卧室里那人到底是谁。他来了一个多月了,就见那人天天躺在床上,没有和他说过任何话,洗澡与上厕所都要靠乔熠宵,不过自从牛大伟他来了之后,这些事情大多是他在做。眼看着是个瘫子,偏偏脾气差得很,动不动就朝宵哥发脾气,因此牛大伟不喜欢他。宵哥对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这一个多月来,牛大伟瞧着,就以为宵哥也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累赘。
但是今天这么一出之后,牛大伟是彻底收起了欺负那人的心思。
没一会儿,乔熠宵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吃的,牛大伟也不知道都是些啥,眼巴巴地看着,咽了口口水,却是不敢上前的。
乔熠宵直接拎着袋子走进了卧室,并将门关得紧紧的。
牛大伟啥都看不见,只好也去浴室冲澡。
乔熠宵走进卧室,从袋子里拿出一份粥,还有一个拌海带。粥是南瓜粥,他特地叮嘱了老板不放糖,拌海带也特地叮嘱了不放辣。他将食物放在之前放炒饭的位子,冷声道:“天热,炒饭腻,以后给你买粥喝。”
床上的人还是不说话。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些药,一并放到桌上,“就着粥吃了吧。”
那人依然不说话。
乔熠宵深呼吸,转身就打算往卧室外走。
那人总算说话了,“不用你假好心。”
不说还好,一说,乔熠宵就快炸了。憋到现在的怒气完全压不住了,他转身就大声骂道:“你有种就立刻给我去死!不然就好好吃饭,别他妈成天就会阴阳怪气!老子赚钱不容易,这粥十二块钱一碗,够买我的两份饭!”
床上的人抬头瞪他,脸上愤怒的神色,居然与乔熠宵有几分相似。
乔熠宵看到这张脸,彻底不再受控制,用手指着他大声道:“要么死要么吃!作为一个瘫子,你就要有瘫子的自觉!你现在是靠老子养,撒尿靠老子,拉屎靠老子,洗澡靠老子,吃饭靠老子,你要看的是老子的眼色,而不是我,看你的眼色!你还以为是以前呢?!”
床上那人愤怒地一把拿起那碗滚烫的粥就想往乔熠宵脸上砸。
“你砸,你朝着我的脸砸,我这张脸毁了我死了,你就彻底完了!”乔熠宵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那张白净漂亮的脸,即便怒成这样,嘴巴里面源源不断地说出那些难听的话,脸还是那样好看。
那人的手死死地抓着塑料碗,看到了乔熠宵手掌上的伤口,到底没有砸出去。
乔熠宵轻蔑地“呸”了声,转身甩门走出了卧室。
一眼就看到被刚刚怒吼声吓到贴着墙站立的牛大伟,牛大伟刚冲完澡,就穿了件裤衩,身上的水也没擦干净,滴滴答答往地上垂落,还傻不拉几地呆笑了几声,然后凑上来,“宵哥,您别生气,为那么一个瘫子不值得!”
乔熠宵眼睛跟刀子似的看他,砸了手里的水杯,“滚出去!除了我,谁都不许说他是瘫子!滚!现在就滚!!”
牛大伟被他那眼神吓得,又被他推搡着,走出了这么间小公寓,大门在他身后“嘭”地被用劲关上。
这样,房子里才彻底安静了下来,并且是很突兀的安静。
只剩卧室里的风扇还在“嗡嗡”地尽职响着。
乔熠宵却突然觉得浑身没力,往身后窄小的沙发上躺去,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趁机揩去了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
第3章 三
乔熠宵平静下来后,拖了地,擦了桌子,忙完这一切,去卫生间拿了尿壶又走回了卧室。
床头柜上的药已经不见了,粥也吃了大半。
乔熠宵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熟练地掀开被子,将尿壶放到该放的位子后,转身又走了出去。待听到卧室内传来声响再结束,他再走回去,将尿壶收回来,这些都是做惯了的,顺手将床头柜上的外卖盒子拎了出去。
全程他与那人没一句对话。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人和他一样冷着一张脸。他走到卫生间,将泄物倒掉,便埋头用水用刷子洗尿壶。乔熠宵有洁癖,尽管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经不起讲究,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在能够讲究的地方尽可能地保持洁净,再顺便将卫生间冲了一遍,做完这一切后,他在洗脸池边上低头洗手,洗好抬头,正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冷冰冰。
他便冷冷地看着镜子里冷冰冰的自己,又想到床上那人。想到他和自己有一两分相似的面庞,甚至生气时,掀眉毛的样子更是有了五分相似。一口气就这么吐了出来,那都是个瘫子了,他跟个瘫子较什么劲?
转身收拾好家里的垃圾出去扔,走到门口看到了靠坐在门边上已经睡着的牛大伟,睡得嘴巴大张,口水全流了出来,脑袋仰朝天,只有一个字能够形容——丑!
他低头看着牛大伟,牛大伟是个东北人,具体东北哪处的,牛大伟说了个村名,乔熠宵是听都没有听过。他十三岁的时候跟着村子里的大哥出来打工赚钱,说是能赚大钱,他家里反正也没人了,他就兴冲冲地跟出来了,哪知道转眼那大哥就把他卖到个工厂里头,天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那个厂子里头,每个月才给三百块钱,不好好干活,就打。那厂子里头,全是他这般大小的童工。
他们都来自于一些特别穷的地方,本来就啥都不懂,被打怕了只能埋头干活。干了好几年,牛大伟扛不住了,趁厂子里火灾他逃了出来。原以为逃出来就一切都好了,真逃出来才知道,还不如不出来呢!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就连做乞丐还被乞丐前辈揍,就这样牛大伟勉勉强强地长到了快要十八岁成年了,也在当地的乞丐堆里混出了点名堂,还认了个大哥,以为以后日子好过了。
哪料到那大哥抢劫,被抓去坐牢了,以前被他们欺负的人反过来揍牛大伟揍得更狠。牛大伟只能离开,徒步南下,从安徽一路走到了上海,蹲在火车站蹲了几天,明白还能在地铁里赚钱的!他天天看到一个妇女抱着个孩子,就在一号线的车厢里唱歌,一趟车那么多人,总能赚到,上海有钱人多,有时遇到同情心泛滥的,还能给个十块二十块的。他就也傻不拉几地跟过去了,哪料到第一天就被警察扔出了火车站。
乔熠宵当时听到这段,“嗤”地笑出了声。
他也不想想,人家那妇女虽然赚的也不是良心钱,好歹收拾整洁,警察和地铁工作人员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牛大伟浑身脏兮兮的,衣服脏成那样,谁让你进去啊?!
再然后就是乔熠宵在一个角落里捡到了他,那时候牛大伟已经饿得不行了,乔熠宵恰巧买了几个包子路过,冷不丁瞧见地上脏兮兮那块。虽然现在不能讲究了,他还是往后退了退,本来就打算走了。
不料脏兮兮那人睁眼看向他,就那么一眼,乔熠宵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他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虽不至于这般脏兮兮,却无数次地张望四周,多么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们,帮帮他们,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有。
如今的他不需要别人的救赎与帮助了。也明知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别人,但是两个包子还是给得起的。
怎么也没想到,牛大伟后来就赖上他了,怎么甩怎么打怎么骂,都赶不走。
乔熠宵心想算了算了,留下来培养着给自己干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却死活不愿意承认,他是想帮这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