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房间后,宁桐青觉得自己走进了某个时空隧道中,来到了二十年前,甚至更早。
他放下装着苏麻离的笼子,问:“这是你的安全屋吗?”
简衡淡淡地说:“你勒卡雷看多了。不是,说了就是别人的房子。”
“主人呢?这房子看起来很多年没人住了。”
简衡没理他,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他,然后迈开了脚步。
“有两个房间,都不大,但是够住了。”
他领着宁桐青去看其他的房间,其中的一个房间和客厅里一样空荡荡的,但另一个房间的窗边摆着一张单人床,还铺着床单被套,也是很久以前才会生产的东西了,不过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
一瞬间,简衡的脸上浮起甜蜜而迷惘的神情,又迅速地被痛苦所覆盖,如同大雪陡然落在了初春的原野。可最终一切还是归于千锤百炼、习以为常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宁桐青,说:“很久没来了,忘了还有一张床。反正今天你也不住,明天我找人来拖走。”
他在说谎。
看出这点的宁桐青没有戳穿他:“不动也行,我住另一个房间。万一主人回来,还是不要动主人留下的东西。”
“不会回来了。明天就拖走了。”
简衡先一步离开房间,又在宁桐青也出来后关上了灯。
他们又去看了浴室和厨房——都很小,可是比招待所的空间还是宽敞多了。重回客厅后,简衡看着宁桐青,问他:“怎么样,能入眼吗?”
“谢谢救急。那今晚我把狗留在这里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指了指带来的另一个袋子,然后从中掏东西,狗粮、狗窝、食盆、水盆,连磨牙棒都准备了好几个。
把苏麻离从笼子里放出来后,简衡又说:“他虽然脚不灵光,还挺爱动,也爱干净,每天要遛。”
“行。”
“他喜欢吃的狗粮也都带来了,吃完了可以照着买。疫苗打过了,注射表和宠物医院的联系方式都在那个蓝色的袋子里。”
“嗯。”
简衡又交代了一堆,宁桐青都一一答应下来后,他最后一次弯腰抱起了狗,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苏麻离的脑袋,便把狗还给了宁桐青:“行了,狗是你的了。”
接过被照顾得油光水滑的苏麻离,宁桐青诚挚地向简衡为自己的出尔反尔道歉,简衡只是摆手:“别了,再废话我改主意了。”
宁桐青只好另起话头:“那房租我给谁?”
简衡无可无不可地一笑:“我代收。床搬走后我告诉你,你可以换锁。”
“那我来处理……”
“不必。”简衡生硬地打断了宁桐青的话,又在看见宁桐青诧异的神色后迅速缓和了语气,“你说得对,主人的东西,还是留下来。”
丢下这句话后,他飞快地说了声再见,便留下所有的东西,带上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都很安静的苏麻离忽然挣脱了宁桐青的怀抱,可还是和他的新主人一起,被留在了这套时间停滞的老公寓里。
第71章
第二天早上,宁桐青收到了简衡的短信,告诉他屋子腾空了,随时可以换锁、搬家具入住。
当时宁桐青就在去那老宿舍的路上。
至此,为了能遛狗,宁桐青过上了每天来回跑的日子。
他没告诉展遥苏麻离再次换主人的事,也没告诉简衡自己根本没搬进去住。他没换锁,只添了一张靠背椅,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读工作日时没时间也没精力读的专业书,顺便和平时独居的苏麻离培养一下感情。
一反常态地,展遥再没有联系他,像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尽管没联系,宁桐青也知道展遥很平安——瞿意没有给他打电话。
到了展遥生日那天,一大早,手机上的行事历就提醒了他,但展遥的短信是傍晚时才到的,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今晚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你是答应过了,但你答应过的事又不是都算。
即便是隔着手机,宁桐青也能感觉到此刻展遥的情绪。他撇了撇嘴,回道:这件算数。
我在文化厅对面的书店里。
看到这句话,宁桐青看一眼时间,离下班还差五分钟。
他们在书店里相逢。看到展遥已经换上了深秋的厚外套时宁桐青猛然意识到自从他们到了T市,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久的时间不见面也没联系。展遥的神色挺平淡,一点也没过生日的那种愉快神色,倒像是来吃工作餐似的。
可惜无论表现得多么成熟克制,太多细节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宁桐青决定装作没看见他今天穿的鞋,问:“中午吃了什么?”
“食堂。”
“那现在饿不饿?让我请客吧,庆祝你生日。十字打头的最后一个生日,总是要庆祝一下。”宁桐青左右一张望,“还有其他人吗?”
展遥轻轻一抿嘴:“没有。”
“行,你想吃什么?”
“我来请客。我坚持。”
宁桐青看着他,笑了:“没有学生请工作了的人吃饭的道理。”
“但不是寿星最大吗?”
“你挑餐厅,我买单。”
展遥略一思索:“那第二顿我来。”
“行,要是第二顿还有胃口的话。”
展遥挑的餐厅在T市以高档餐厅出名的一条街上,就吃本地菜。宁桐青没有准备礼物,在去餐厅的路上绕路去买了个小蛋糕,晚秋了,栗茸核桃蛋糕都要过季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还外带了一个蛋糕,点不了什么菜,气氛也不甚热烈,宁桐青起先问了几句展遥的学业,在展遥回了一句“能不能不要说这个话题”后又打住了。
结果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闷,和附近桌子上的客人们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连服务员给他们倒水换菜时都不大出声,远远看过来的目光都是略带警觉的。
在心中暗里苦笑了一下,宁桐青放下筷子,对已经在吃寿面的展遥说:“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展遥很努力地不去咬断那一根面,吃完后一抬眼:“你想听吗?”
“我怕我的答案你不想听。”
展遥无所谓地一耸肩:“不想。所以还是都别说了。”
“吃完这顿准备做什么?”
“还想去一个地方。”
“嗯?”
“不远,你先别问了。”
没多久,谜底揭幕,宁桐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依然面色平淡的展遥,半天还是把噎在喉间的那句“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见宁桐青惊诧的神情后,展遥反而一笑:“我成年了。”
宁桐青几不可见地皱眉:“你来过?”
“第一次。”说完他再没管宁桐青,推开那扇不怎么起眼的门,进去了。
刹那间宁桐青心中闪过一句脏话,也只能跟进去。
作为本市圈内人中最有名的一间酒吧,宁桐青第一次来还是和简衡一起。酒和人都不错,也没设舞池,就算满员也不会吵到难以忍受,偶尔他自己也会过来喝两杯。
但他从没想过,会有被展遥带进大门的一天。
这天是工作日,他们到得也早,酒吧里大半是空的,周末晚上一座难求的吧台只能看见两三个零星的客人,还坐得天远地远,各不搭理。见状宁桐青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说话,就看展遥下一步的动作。
迈进酒吧的大门之后,展遥还是难免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又很快地克制了,目不斜视地走到吧台前,坐了下来。
可他年纪在那里,而酒保都是火眼金睛,把酒单推到展遥面前后,笑着对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宁桐青说:“想喝点什么?”
展遥认真地读着酒单,就好像在读他的教科书,专注而好奇。宁桐青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然后在展遥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叫了个单杯。
等酒上来时宁桐青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开了一张大桌子,陆陆续续有人往那边走。看见他的目光后,酒保笑笑说:“今天等一下有人要全场送香槟和红酒。”
听到这句话,展遥抬起头,指着宁桐青面前的杯子说:“我要一杯一样的。”
“要冰吗?”
“一模一样的。”
宁桐青已经懒得掩饰他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后,他对展遥说:“我不管谁告诉你这个地方了……”
展遥没让他说完:“我不能知道吗?”
“我发现现在越来越难在你面前说完一句话了。”
他说得温和,可惜展遥并不领情,语气依然硬邦邦的:“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找的。”
宁桐青一笑:“找得还挺准。为什么不自己进来看看?”
“不想一个人来,没意思。”他垂下眼
“那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觉得有意思吗?”宁桐青很轻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随着椅子一起转了个身,看着还是没几个人的酒吧散座,“你来的时间不对,要周末来,晚点来,一个人来。才能看见真正的我们。”
展遥望向宁桐青,目光中有一丝疑惑;宁桐青又一笑:“展遥,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自己?二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