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意想想,:“能这么说的,都是没做过爹娘的。”
宁桐青下意识地想回一句“那我恐怕是没机会验证了”,可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咽了回去——既然话题已经岔开了,也就没必要再多生枝节。
正好这时候服务员敲门送水果,宁桐青先看了一眼好久都没抬头的展遥,又说:“T大专业那么多,到时候真要好好挑一挑。我是一直很喜欢那个学校,校园很漂亮……哦,他们篮球队好像很强。”
展遥终于抬起头:“对。”
宁桐青赶快再使眼色,然后又说:“那我就没记错了。所以加把劲,九月试试他们的篮球场去。”
展遥很轻地一笑,目光转回瞿意身上,却是欲言又止。
宁桐青说归说,对于展遥的成绩到底如何、又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实在是没什么谱。好在气氛已经缓和,他吃了几片西瓜,正在想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耳边响起展遥的声音:“妈,我不是赌气,也不是随便说说,更不是觉得你、或者我爸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瞿意一愣,然后说:“我没说你不好。你自己拿定主意就行。但你爸和我这辈子也没赚过什么钱,也不认识赚大钱的朋友,只能靠你自己了。”
展遥低下眼,又不说话了。
这餐饭到底还是没有圆回来。但宁桐青后来也想明白了,硬要圆,无非也就是大家心知肚明地装一个场面,到底有多大意思,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滋味了。
结账时还出了个小插曲:前台不肯收钱,说是张总特别交代的。
宁桐青平时身上不带超过一百的现金,也就没了甩下一叠钱潇洒走人的物质基础。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拉倒,心想幸好等一下还要去见简衡,请他转一下也行。
去见简衡之前他先送瞿意和展遥回家,车子停稳后瞿意对展遥说:“你先上去,我和桐青还有两句话。”
展遥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答应了一声“知道了”,乖乖下了车。
宁桐青很快也猜到了瞿意为什么要多留一下。果然,等展遥稍微走开一点,她便说:“桐青,我过几天又要去美国了。展遥之前受伤,已经给你添了很大麻烦……”
“瞿师姐,你再提我可不敢答应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宁桐青打断了她。
瞿意怔了怔,有点无奈地笑了:“你看,我要说什么你都猜到了。”
“你走那天我先送你去机场,回来路上我会再和展遥说说——你不要觉得给我添麻烦。他实在是个太不给人添麻烦的人了,倒是我,没心没肺的,只怕他有时一见外,有什么要紧事给耽误了。所以啊,你多开导一下展遥,找人求助根本无损他的光辉形象嘛。”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自己世界的超级英雄,我也没辙。”
“那只能你和他约法三章了,让他在你走之后每个礼拜给我一个电话,每个月来我这里至少住一个晚上。”
“你还不知道他?我要能说动他,才是阿弥陀佛。”
“让展师兄说。”
“他就更不管这事了。我家姐妹多,也不知道别人家的男孩子都是怎么长大的。”
宁桐青仔细想想:“我也只有姐姐啊。”
瞿意扑哧一笑:“师姐就厚着脸皮,再拜托你几个月了。”
宁桐青潇洒一挥手:“哪里至于。一定尽我所能。我倒是觉得说不定等你们回来那一天,T大的录取通知书就寄到了。”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瞿意怕展遥久等了又想东想西,匆匆和宁桐青道了别,下车回家去了。宁桐青一直等到瞿意进了单元门,这才摇上车窗,拨通了简衡的电话。
他们约在一家宁桐青常去的酒吧,两个人前后脚到,坐下后刚点好酒,宁桐青正打算告诉他今天晚餐买单未果这事,简衡的手机响了。
简衡起先没去管,坐在吧台边懒洋洋地看着酒保调酒,后来见铃声实在顽固,这才漫不经心地把反扣在台面上的手机翻过来,下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
他立刻拿起了电话,同时跳下座位走到稍远处去听电话。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刻,宁桐青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这个电话很短,可能一分钟都没有,简衡又回来了。再打照面时,宁桐青被简衡的脸色和眼神吓了一跳——因为极度的愤怒,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也不容宁桐青发问,简衡短促地一笑:“桐青,我得先走。”
“行。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
他冷冷一笑,嘴角的线条扭出一个古怪的弧度:“我好得很。你也送不了我。”
他一顿,不知何时起目光锐利如电,冰冷地刺向宁桐青:“我要回一趟家。”
“那我送你。”宁桐青倒是没有被他的目光刺伤,跟着站了起来。
“回老家。”他一顿,这下真真切切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爸嫖娼被抓了个现行。还是他养的小婊子举报的。”
第38章
宁桐青一口气呛进嗓子眼里,憋得气管都痛了,才勉强咽下去。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简衡,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简衡抹了一把脸,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扔在吧台上,转身就要出门。宁桐青拦了他一下:“你冷静一下再出发。”
简衡打开他的手:“我冷静得很。我会找人开车送我回去,不自己开车。”
他既然这么说了,宁桐青也没有再劝:“那你路上当心。”
可就在这一句话的工夫里,简衡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简衡走后,宁桐青又坐回位子上。这时酒保已经把简衡洒下的钱归拢,一并推到宁桐青面前:“……要不了这么多。”
宁桐青喝掉自己这杯酒,这才哭笑不得地说:“就当他给你的小费。我这杯我自己付。”
“那你这杯我请了。”
宁桐青就笑:“怎么最近大家都抢着给我买单?”
“你长得好?这杯还是我的。”酒保小哥也一笑,说完又给他倒了一杯。
“那看来我是入错行了。”宁桐青一饮而尽杯中酒,“你忙吧,我先走了。提前说新年快乐。”
“这么早?反正你现在一个人,马上就到上人的点了,不再等等?”
宁桐青摆摆手,一撑台面站了起来:“算了。明天想出趟门,干脆早点走。”
他下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动身,便叫了代驾直接回家。回去的路上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简衡,便去了个短信,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已经在进山的路上了,简衡的回复才到。
非常简单的四个字:平安到达。
宁桐青再没多问,一直到下了高速,才抽空回了一条,可简衡再也没回过他消息了。
这一次进山他没提前打招呼,看窑的老工人没在烧不了东西。但朋友没出远门,宁桐青就在他的工作室闷不作声地拉了一天坯,直到肩膀实在受不了了,便被朋友拖出去吃本地菜,又打牌打到半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第三天他跟着朋友一道去拜访本地一位专门烧颜色釉的大师,宾主尽欢地喝茶聊天又是一天,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送别时朋友终于忍不住问他:“宁桐青,你这么隔三岔五地来烧两天瓷器,到底是图什么?真的想学,得专门抽空来住几个月,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出不来东西。”
“你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啊。”
“废话,我他妈都忍了两年了。”
宁桐青哈哈大笑:“那你不早问。”
“我就想看看你小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宁桐青耸耸肩:“初衷是觉得学会烧瓷器了说不定能更了解自己的研究……”
“现在呢?”
他特别沉痛又真挚地看着朋友:“还是有收获的。比如说终于认识到了原来的自己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才能。”
友人乐了:“两年时间才发现啊?”
“早发现了。不过烧得虽然不好,想学的东西还是学到了。再说你这儿空气好吃得也好,过来也不费劲,还是我赚了。”
他说得坦诚,友人想想,也说:“当初你说要借我的房子住,我还以为你是要带你当时那个男朋友,中国话说得特别好的那个来买东西呢。”
“他不用我带。比你我都熟门熟路。”
“那不是当时不知道吗?”友人观察了一番宁桐青的神色,又说,“不过我说啊,我这个房子条件还算可以,你要是想带什么人来,真没关系,不用顾忌啊。”
“得,感觉我又要反思一下我在朋友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他假意叹气,友人又笑:“好话不说二遍。就是看你独来独往几年了,多一句嘴。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还要开这么久的车呢。哦,最近我收了一批老茶杯,白胎青花勾边的,都是民国时的库藏,送一点给你喝茶。”
“我不大喝茶。你留着送别人吧。”宁桐青推却。
“喝水也行。不是什么贵东西,但还挺耐看,你自己不用拿去送人也行。”说话间,他已经把一提杯子放在了车子的后座上,“十二个。”
“好嘛,每个月砸一个也够用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