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空挡,安柏宁一手伸出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现在,是我不想放过……嗯。”
米朗瞳仁蓦地一缩,余下的话音全堵在喉咙里,而后,身子缓缓倒下。安柏用尽全力推开他,自己挣扎着下了床。
安柏宁站在床边,拿小型消音枪的手不住地哆嗦。在拿出枪的那一瞬,他只想威胁他的,但……安柏宁抱住脑袋?他开枪了,他——杀人了。
“米,米朗。”他看着床上的一动不动的人,鲜艳的血渐渐在床单蔓开,安柏宁心里因害怕而恐惧,颤颤上前,“你,醒醒。”
米朗紧闭着眼,“唔……”了一声。安柏宁并没有打中他的要害,但疼痛使他脸变得煞白。
安柏宁瞧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下一秒,他抓起东西开门跑了。酒店外,寒风咆哮,刮得窗户啪啪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安柏宁越跑越快,疾风带着他的心声一路狂奔——
他做了坏事,爸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爸爸说的对,他没有他这种儿子,他骨子里流着魔鬼的血,他是个十足的坏人。
那些不要他的话是真的,谁愿意养一个魔鬼?
爸爸,我不是,我爱你。爸爸,爸爸……
“啊——”
安柏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水,连同覆在前额的碎发都打湿了,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呆呆坐了很久,他才掀开被子起身,到浴室冲了澡。出来,望着被雾气氤氲的模糊的镜子。镜子里的青年头发有一些长了,眉目和四年前一样,不过因见光不多,肤色显得有几分病态白。
他伸手摸去镜面的雾气。
梦里的一切,就算过去这么久,依然清晰如昨日,每每都使他从极度的痛苦中惊醒。
四年了,他离开了他四年。按时间算,那个人如果当年结婚,现在应该小孩都能走路了,还会发出稚嫩的声音。要是留在那里,他应该会叫自己哥哥了。
安柏宁闭了闭眼,掩去瞳仁中的悲伤。片刻,他回到卧室里,看看时间,凌晨四点整。
反正没有了睡意,他开了电脑。这些年,他学到了很多,最起码能养活自己。同样,他很多生活方式没有变,不喜欢和人交流,也不常外出,像一个遗世而居的僧人。
登上QQ,意外看到一个头像在闪动,点开,对话框弹出来。
“白宁,你拖稿严重,我要代表所有书迷讨伐你。拉出去,击毙击毙的。”下一条信息大约隔了一分钟,“小白,白白,填坑吧。”
安柏宁想起女孩打这字时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出来时身上有不少钱,刚学会上网时,写了些文字无意间被一家叫南溪的杂志社看中,之后,断断续续出过几本都市小说。
“抱歉,快修改好了。”安柏宁敲下一行字,发出去。这么晚了,他也没期望人家会在线回复,就管了窗口。
哪知道,他刚打开文档,QQ震动,火狐狸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附带:“终于不僵尸了,白白。那就说好了啊。”
“恩。”出于礼貌,安柏宁好心问:“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对方很快回到;“在背采访稿,可怜。明天,我们杂志要去采访一个大人物,一个很神奇的生物。”
生物?
“哦,对了,他也姓安。不过,人家比你有出息多了。”
第五十三章
“哦?”安柏宁听着,却没往心里去。
天下比他有钱的人很多,幸福的人也很多,可只有那一个人的幸福和快乐,是他每时每刻牵挂,并且能打动他的心的。
念及那人的毫厘,安柏宁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黯淡。
“白白?”
“恩。”屏幕上抖动的窗口拉回走远的神思,安柏宁瞅着女孩发过来的一段文字,“关于上一篇‘夜城不睡2’的出版稿,我们明天见面再谈谈吧,你整天窝在家里发霉,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安柏宁唇畔噙了笑,回了个好,然后商定好见面的地点媲。
女孩叫宁檬,两人在一个城市,偶尔见上一两面便成了普通朋友。否则,单纯从编辑和写手的关系来讲,宁檬根本不用约他。
泊好车,宁檬隔一条马路,便瞧见了坐在欧式咖啡馆外端正坐着看书的青年,他穿了件带帽深绿卫衣,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及精致锁骨,大概在暖阳下呆了一会觉得有点热,他将袖口卷了一卷,显出有几分慵懒。
即使私下见过多次,可宁檬还是晃了晃神,这个男子未免长得令人太想抱怨上天的不公了。长眉若柳,桃花大眼,那微翘的菱唇简直故意惹人产生遐想嘛?!
“白宁。”
宁檬几步横过马路,跳到他跟前,“看什么书呢。”
安柏宁把书合起,眉眼弯弯,“随手拿的,你公司不就在不远吗?怎么现在才来?”他招招手,让服务员端了杯饮料给她。
这人还有一优点,准时又绅士。
宁檬心里暗暗补充,她挠挠短发,坐下,“哎呀,我才采访回来,好多人啊。”猛吸一口果汁,她忍不住发小牢骚,“那个安先生一向很低调,此次貌似是公司上市十周年来这边视察工作,才接受了几家报纸杂志的采访。但你想想,其他同行怎么甘心,全往他下榻的酒店涌去。”
安柏宁静静听她说了一长串,淡淡的笑,“我听着,你不用说那么急。”
宁檬才惊觉自己越说越激动,略感郝然,“主要是想起那个安总,嘿,帅呆了。”就是人家不肯出境,手机都叫保镖没收了去,想拍下来存纪念都不能。
那是一个与对面青年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充满成熟男人的沉稳,又兼有成功人士的魅力,简直就是为一众女人的梦幻男主量身打造而成。
宁檬趴在桌上叹了口气,“可惜,好男人总是让人捷足先登,传闻人家儿子都二十好几了。”
安柏宁看她那表情还真有几分哀怨在其中,顿时感到好笑,“儿子都和你一样大的男人,也太老了,不值得你丧气。”
宁檬猛地坐起身,拔高语气,“安总一点都不老。”
安柏宁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宁檬睨着他,一本正经的说:“他真的很年轻很年轻。”
安柏宁噙着笑,也端正面容回道:“我相信了。”
宁檬从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硬是瞧不出一丁点相信,她撅起嘴有点丧气,正绞尽脑汁想法子说服男孩时,手机铃响起。她朝柏宁笑着示意了下,按下接听键,“主编……”
老老实实听着那边人的话,末了,宁檬合上手机,“让我去杂志社一趟,说是那边来人要看原稿。”公司的电脑及重要文档都加密了,里面文件又多又乱,主编就让她自己去找出来。
“恩,那你去吧。”安柏宁并没生气,微微笑,“我再待会,就打车回去。”
书稿的事还没来得及谈,中途放人家鸽子,宁檬心里过意不去。她思索一会,说:“你和我一起去,待会儿,我找了资料再和你聊聊,顺道送你回去。”
“不用。”
“我会心里愧疚的。”
安柏宁并不愿意麻烦她,“宁檬,真的不需要了……”
“我上你家的啊。”宁檬威胁他。
她知道安柏宁一个人租房住,向来不喜欢任何人进入他生活的空间,她一次都没去过。以前偶然听他提过,他只有一个爸爸——
“你爸为什么要赶你出来?”
“我犯了个不可饶恕的罪。”
“什么罪?”
“我爱上了一个他不想要我爱的人。”
“那算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
“对于他来说,这份爱比什么都让他恶心。”
……
反正目前为止,宁檬还没想清楚,儿子究竟爱上什么人会使一个父亲恶心呢?
推脱不得,安柏宁跟她上了车。一路过来,他侧脸盯着窗外的风景,报业大厦位于该市的商业城,入眼的风景美丽绚烂,排排枫树如同火烧火燎,木槿花掩映于翠绿中,娇艳绽放。
安柏宁喜欢花,当年后院的花圃花种繁多,他都一一照料得很好。那个人,还常夸他是个小花神。
倏地,安柏宁瞳仁遽烈一缩。
宁檬将车熄了火,问他,“柏宁,你在这里等我,还是……”她边说边向他看去,却发现他惊大眼睛盯着车窗外,“柏宁?”顺着他凝固的视线,宁檬也望了出去。
这一看,她立刻兴奋的尖叫一声,“呀柏宁,他是安总啊。看到没有,很有型吧。”
她兀自激动,没注意到男孩突变的神态。
女孩并没有说谎。多年不见,男子和日夜从心里拿出来思念的模样一样,且气势远甚从前,冷傲孤清,散发着压迫人的威严。看来他过得很好,确定说,少了自己这个包袱他会更轻松。其实也对,世上谁少谁不能活下去?连他,埋葬了心也能拖着一张躯壳好好活着。
“爸爸。”他喃喃低语。
他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重逢,他看得见他,他看不见自己,就和四年前一样。
“额?你刚说什么?白宁,你看到你爸爸了,在哪里?”宁檬带着讶然重新瞧他,却见他面色惨白,神情溢满哀伤。
“白宁。”她又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