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手滑,帮我们捡一下吧。”屈战尧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在他们的调笑声中,他呼了口气,阴鹜着脸将易拉罐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诶,别那么快走嘛。”祝明腿搭在茶几上,“陪我们喝喝酒。”说着将一叠钱扔在了桌上,“喝过我们这儿最厉害的,这钱就归你了。”
旁边有人自告奋勇的吹了瓶,“我先上。”
那人一看就是个能喝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瓶喝完了,抹抹嘴朝屈战尧笑道,“该你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了?屈战尧嗤笑了一声,可他是打工的,祝明在这儿横行霸道惯了,老板见了都要让他三分,他要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可以试着叫叫板。
屈战尧使劲握了握拳头,从桌上拿起一瓶酒,仰头灌了进去。
热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强烈的烧灼感让他有一瞬间想要咳出来,他往下压了压,闭上眼将空酒瓶往桌上一扔。
底下有人吹了个口哨,“不错嘛,那换我。”
屈战尧喘着气,又开了一瓶酒。
几杯下肚,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酒什么是水,全靠意志力死撑,他干呕了一下,颤抖的手指接过第八瓶酒。
五脏六腑已经烧得快让他失去理智,喉咙痛得只能发出轻微的喘息,屈战尧攥着桌角的手指渐渐泛白,“我赢了。”
那些人吐得吐,晕的晕,没人管屈战尧,他伸手从桌上拿走那八百块钱,身形晃荡了两下,勉强扶着墙,踉跄了几步。
祝明滴酒未沾,在屈战尧没抗住脚底打滑,腿磕在茶几上的时候笑出声,“哟,这会儿低头了?之前不是挺倔的么。”
祝明的笑声十分刺耳,屈战尧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前额,背上都是汗,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要站起来。
可是腿脚没什么力气,胃里翻江倒海。
他闭了闭眼,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感到窒息。
玻璃瓶碎裂的巨大响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屈战尧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祝明头上一片鲜红的血迹。
关河关了灯,半张脸没入黑暗中,嘴角扯着一抹冷笑,咬开了最后一瓶酒,顺着祝明的头一点一点往下浇。
祝明发出一声惨叫,嘴里骂骂咧咧,想要拿瓶子打他,关河往后一躲,抬脚踩住了他的手。
“你他妈是谁!老子揍死你!”祝明痛得哇哇大叫。
“A市城南分局,我等你来揍我。”
关河又往他头上浇了一瓶酒,在祝明咒骂声中,踩碎了对方的手机,掸掸衣服走了。
“对了,屈战尧是我重点保护对象,你……小心点。”
祝明还在疼痛中思考这人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关河已经蹲下身扶着屈战尧走了。
屈战尧推开了关河的手,趔趄着跑下了楼,他今天晚上没吃饭,一口气喝了八瓶酒,胃里实在太难受,他吐得撕心裂肺,嘴里传来一阵阵苦味。
关河紧接着下了楼,站在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没动。
屈战尧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吐得天人不知,最后胃里只剩下酸水才苍白着脸站起来,他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他好想找个没人看得见他的地方躲起来。
他很软弱,他一点都不坚强,他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屈战尧。
他过得很失败,特他妈失败。
屈战尧扶着墙,想哭却又拼命忍住的表情,让关河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关河上前扶住他的肩。
“放开。”屈战尧双手撑着膝盖,甩开了他的手。
“我送你回去。”关河重复了一遍。
“我让你走你听见没有!”屈战尧醉的不轻,推了他一下自己先倒地上了,他仰着头躺在湿哒哒的水潭中,不住的大喘气。
“我他妈跟你不是一路的!从来都不是!”
关河低头看着他,眼神很是锋利。
屈战尧醉了,乱七八糟讲了一堆话,舌头都捋不顺,他朝着关河笑,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跟你说,咱俩六年前就断了,你说的对,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也是一样,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早就忘了你,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你干嘛还出现呢?是来嘲笑我的不堪吗?啊?我操你大爷关河,我……”屈战尧说到一半又扶着树干吐了。
半晌,他抹抹嘴,声音很轻。
“谁都能看见我现在这样,就他妈你不能,就他妈你不能!”
把自己伤口撕开暴露在人前的感觉原来那么痛,屈战尧笑了起来,他一个人摸爬滚打的六年里,哪怕再难熬,也没有这么痛苦的时刻,从来没有。
关河不喜欢看屈战尧这样的笑,他非常讨厌。
是啊,他心里很酸。
屈战尧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脸,声音含含糊糊,似乎在呓语。
关河靠近了一点,听见他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我一个人抱着屈小元给妈妈下葬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啃着干瘪的馒头,日夜颠倒,洗着一摞摞油腻的盘子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被人揍得跟狗一样,在街头巷尾躲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凭什么……凭什么当我已经习惯这种处境的时候你出现了,我对生活妥协,对自己较劲,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踩死我,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可我还是拼命的想活着,当我决定独自一人走下去的时候,你他妈又出现了,真可笑……”
“为什么?”
对方弓着的背倔强又脆弱,月光澄澈明亮,照着他的侧脸,关河伫立不动,目光落在远方,突然很轻地把屈战尧的身体掰了过来,脱下了警服盖在他身上。
“走吧。”
屈战尧喷出的呼吸很灼热,带着酒意,他梗着脖子说,“我不。”
“我他妈不跟你走。”
关河拽着他的手往前走,喝了酒后人的温度会升高,屈战尧的掌心很烫,快殃及池鱼把他烧死了。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铐起来。”关河从兜里掏出手铐拍在车上。
屈战尧醉的神志不清,劈头盖脸一阵脏话,关河耍完狠后又很轻的叹息了一声,“听话,跟我回家。”
屈战尧看着他没有说话,俩人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同对峙般站着。
突然,屈战尧身子一软,往前倒去,关河伸手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腰。
不只是手,身上其他地方也烫得可怕,他发烧了。
那温度透过指尖,穿越灵魂,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屈战尧在一阵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他捏被子,又给他喂了一口水,很凉。
他头晕想吐,身体轻飘飘的,大概快烧傻了。
“难受。”屈战尧下意识的嘟囔出声。
那人摸了摸他的脸,将冰袋贴到他额头上。
他梦见他们高中那会,他跟人打架,打得两败俱伤,他灰溜溜的躲起来,被关河找到,对方一边骂他白痴一边很轻的用手搓掉他脸上脏兮兮的灰尘。
“没事了,没事了。”有人在他耳边说。
屈战尧闭上眼,梦里给他擦脸的关河和现在在他耳边说着“没事了”的关河恍然重叠在了一起。
在生病的时候,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柔了。
第33章
屈战尧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他还有些头晕,下床的时候腿发软,一看时间,过了一天一夜了。
他连忙给老板打电话,结果是警察接的。
说让他过来领工资,老板被叫去警局问话了之类的,估计以后这店得停业几个月。
屈战尧云里雾里的点点头,挂了电话后往床上一倒,又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
他被一个电话吵醒,陌生号码。
“喂。”
“好点没有?”关河那边声音有些吵,他捂着听筒走到外面。
屈战尧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大概是关河的家,房间不大,但很干净,床头是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塞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书,左拐就是阳台,飘着淡淡香气的衣服被风吹到了他脸上,屈战尧捡起来,拎着那件白色衬衫发了会呆,才把窗关好。
他将电扇打开,心中那股莫名的燥意才稍稍被驱散了一点。
一直到关河再次问了一遍,屈战尧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对着听筒出神了一分多钟了。
“嗯,谢了。”屈战尧语调放得很慢,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把药放在客厅桌上,厨房里有粥,你起来吃了再吃药。”关河说,“我下班就回来,你再睡会儿。”
没等屈战尧说话,他就挂了,似乎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没一会儿关河的短信就来了。
“刚才忘了说,我把衣服放在浴室里,你可以洗个澡。”
屈战尧从厨房踱步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浴室,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蓝色运动服。
那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熟悉的领口上被他用针线缝了关河二字,歪歪扭扭的,特别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