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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太阳 (初禾)


  埋单时程洲桓让服务员将剩菜全部打包,放在口袋里递给何辛洋。
  何辛洋眨着眼问:“程哥,你明天又有饭局?”
  程洲桓笑着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对啊,所以这些剩下的得麻烦你解决了。”
  饭后两人散步消食,何辛洋或许难得这么闲一次,兴致一直挺高,像高中的苦孩子终于等到晚自习停电。
  程洲桓买了一袋糖炒板栗,和他坐在长椅上一边剥一边聊天。
  “酒吧和快递员的工作,我建议你放弃一个。”
  何辛洋老半天没剥开一枚栗子,被程洲桓塞了一颗已经剥好的,慢慢咬着说:“嗯,我也打算放弃一个了,这么下去根本没有时间看书。”
  程洲桓担心的是何辛洋的身体,而何辛洋记挂的却是学习。
  不过殊途同归,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放弃哪一个?”程洲桓又剥好一颗,但并不吃,而是放去何辛洋手心。
  “酒吧吧。”何辛洋无奈地耸了耸眉,叹息道:“其实酒吧老板待我很好的,看着双十一到了,还主动放我假,其他人也很照顾我。”
  程洲桓安静地听着。
  “不过我更想做白天的工作。”何辛洋笑得有些尴尬,“一来送快递收入更高,二来我其实至今都没有习惯服侍人。上酒时要单膝下跪,我……我很反感。”
  “嗯。”程洲桓点点头,“酒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晚上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何辛洋顿了顿,又说:“我想这次回去就跟老板说辞职的事。挺感谢他的,离开前我想请大家吃顿饭。”
  请全酒吧的员工吃饭,就算去的是街边的苍蝇馆子,对何辛洋来说也不是一笔小的支出。
  有的人生来贫困,却始终保有一颗感恩的心。
  程洲桓赞同他的想法,思索片刻问:“考虑好馆子了吗?”
  “还没。”何辛洋扁了扁嘴,略显苦恼道:“不能太贵,贵了我请不起,又不能太便宜,显得没有诚意。”
  “王老三夜排档如何?”程洲桓问:“就你们酒吧附近那个摊子,通宵营业,菜品分量多,价格还行,重要的是热闹,整夜都有很多客人。”
  何辛洋知道那家夜排档,却从未去吃过,点头道:“那行,过几天我去看看,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去。”
  程洲桓拿出纸巾擦手,胸有成竹道:“只要你说王老三,他们肯定乐意去。”
  如程洲桓所料,酒吧老板第一个答应:“去啊,王老三家怎么能不去?”
  何辛洋离职那天,程洲桓也来了,点了好几瓶昂贵的酒,权当做感谢众人对何辛洋的照顾。
  何辛洋从不过问酒的价格,更不知道程洲桓的用意,老板和调酒师却懂得很,站在一旁笑着叹气。
  欢送宴吃得热热闹闹,年轻人们喝起酒来就没个章法。何辛洋人缘好,又是主角,自然是被灌的主要对象。程洲桓不太愿意他喝多,又见他实在高兴,于是也没阻止。哪知何辛洋酒量太差,几杯就倒,趴在桌上咕噜噜地说着听不清的话。
  最后程洲桓理所当然地付了钱,在众目睽睽下温柔至极地将他抱起来,朝座驾走去。
  程洲桓将何辛洋放在主卧的床上,替他脱了外衣外裤,又用被热水浸过的毛巾擦了脸与手脚,为他盖上被子,轻轻关上门,收拾一番后,拿了一条棉被躺在沙发上——客房没有打扫,床具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什么都没对何辛洋做,连看看对方身子的举动都没有。他向来有自己的原则,决计做不出乘人之危这种事。
  何辛洋睡得很沉,程洲桓的床又比他自己的舒适千百倍,将他温和地禁锢在梦乡中,拽着他不让醒来。
  睡醒时已是中午,他怔怔地坐起,揉着眼睛打量四周,猜应该是程洲桓家里,心底升起感激与歉意。
  门被轻轻推开,程洲桓探头进来看了看,碰触到他睡得迷糊的眼神,心下一软,笑道:“终于醒了。”
  “不好意思啊程哥。”何辛洋搓了搓脸,掀开被子要下床,“我酒量不好,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程洲桓制止了他,转身端来一杯热牛奶和一碗团子荷包蛋,又拿了一个靠垫让他枕着,说:“来,先喝牛奶,暖暖胃。”
  何辛洋捧着牛奶杯,温暖从掌心静悄悄蔓向全身。
  程洲桓坐在床边,摸摸他的头顶,说:“吃完了去洗个澡,今天休息,我带你出去走走。”
  何辛洋夜里光顾着喝酒聊天,这会儿饿得不行,吃得狼吞虎咽,完了坚持自己洗碗,穿着秋衣秋裤站在水池边,利落地收拾着锅碗瓢盆。
  家里开着空调,程洲桓便由得他忙碌,忽然见他湿着手一拍脑门,内疚道:“程哥,饭钱是你帮我给的吧?吃了多少?我还你。”
  程洲桓哪里在乎那几个钱,可想到不可不尊重小家伙的心意,只得实话实说:“537块钱。”
  何辛洋擦干净手,从羽绒服内兜里拿出600元钱,笑呵呵地递上:“我昨天取了800元,生怕不够。”
  程洲桓接过钱,大方地放入钱夹,又取出63元说:“来,找补。”
  何辛洋自是不收,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照顾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呢。”
  “所以这63元算小费咯?”程洲桓逗他。
  “不是不是!”何辛洋一时不知说什么。
  程洲桓低头笑,“拿着吧,该多少就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何辛洋收下“找补”,又说了句“谢谢程哥”。
  这天两人都不用上班,程洲桓开车带着何辛洋去解放碑的小吃街,去江边的洪崖洞。何辛洋虽是山城人,但到主城后就忙着工作,还从未去过这些游人如织的地方,倒是程洲桓这外地人显得轻车熟路,哪儿的风景漂亮,哪儿的小吃有味儿,他全知道。
  何辛洋趴在洪崖洞最上层的栏杆上,看着奔流的江水与气势十足的大桥,忽然问:“程哥,你大学是在山城念的吗?”
  程洲桓摇摇头,“没,在北京念的。”
  何辛洋想了想又问:“那怎么想到来山城发展呢?北京不是更好吗?”
  程洲桓自然不能说以前的男友是山城人,他为了人家向父母出柜,负气离家出走才来到山城,只好瞎编了个听上去很合理的理由——“山城是西部经济重镇,比起趋于饱和的东部城市,算是一块充满希望的土地,适合年轻人发展。我来的时候还不到20岁,也是个年轻人嘛。”
  “程哥你现在也很年轻啊。”何辛洋笑起来,“不过19岁就来的话,那时你应该还在念大学?”
  事务所是程洲桓尚在念大学时就搞起来的,取名长清,谐音长情,更因前任的名字里有“清”之一字。
  他与前任都是精明能干的人,明明涉世不深,却能相互扶持着打下一片天地。只可惜3年后缘分走到了头,分手后那人远赴日本,从此再无音讯。
  程洲桓后来还有个几位伴侣,但记得最深的始终是那一位。他是为他出的柜,也是因了他才惴惴不安,却满怀希望地开始了这份事业。
  对任何人来讲,初恋都是无可取代的。
  却也是与未来的人生没有丝毫关联的。
  程洲桓是理智而现实的人,笑着回答道:“是啊,一边念大学一边和朋友合伙创业,北京山城两地跑,也是够累的。”
  何辛洋这才想起来,自己竟不知道程洲桓是做什么的,遂问:“程哥,你创的是……什么业啊?”
  程洲桓眼色微微一变,不想骗何辛洋,又怕说出“律师”二字来露馅儿,于是撒了个不算谎的谎:“我做金融投资。”
  毕竟,他的确拿闲钱做着投资。
  何辛洋歪着头,小臂抵在栏杆上,撑着脸颊,笑道:“原来如此,是做投资的程老板。”
  程洲桓笑得有点心虚,又听何辛洋叹气道:“都是程老板,差距咋那么大啊?”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何辛洋说:“我也认识一个程老板,是开律师事务所的,就我弄丢包裹的那家。我诚心诚意想请他吃饭道歉,他却……”
  程洲桓干笑着,不得不问:“他怎么?”
  “他!”何辛洋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他说要那个我。”
  “呃……”程洲桓挠挠鼻翼,一脸尴尬。
  何辛洋以为他是听到“那个”而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当然没让他那个,最后饭也没吃上,回去就被老板给开了。”
  程洲桓更尴尬,干脆和他一起骂起来,说这个程老板没素质没道德,精虫上脑,说不定还是个秃顶。
  何辛洋哈哈直笑,附和道:“肥头大耳,满脸是油!”
  程洲桓悄悄为自己默哀。
  何辛洋后来又解释说听着“上床”就跑倒不是完全因为害怕,而是本能地反感。程洲桓蹙了眉头,问:“反感?”
  “嗯。”何辛洋虚眼望着江对岸,过了一会儿才说:“程哥,你觉不觉得我看着挺man?”
  程洲桓点点头,心里却道:明明长得那么精致,偏要走粗粝路线。
  “初一之前我看着娘娘的,长得秀气,像个小娘炮。”何辛洋说:“后来被高中部的堵在厕所,裤子也给扒掉了,那会儿年纪虽然小,也知道他们将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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