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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与神明大人 (石榴七七)


  陆醒看了看她,又看向葆宸问道:“那么神明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呢?”他忽然觉得,葆宸比他知道更多关于地府的事情。葆宸听他问,便抬起手,指着那些鬼魂飘向的远方,道:“在这黄泉路的尽头,奈何桥畔。”
  “奈何桥跨越忘川。忘川河畔,是不愿轮回的灵魂徘徊之地。忘川之水涌入地上称为黄泉,流入地下便汇聚成巨大的轮回之道——归墟。归墟中住着不生不死的怪物,名为鱼妇。它们半人半鱼,半身又枯槁,唱着死亡的歌,是灵魂轮回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在奈何桥的另一端,有一座巨大的城池,那是府君所住之地。巨大的月亮挂在城头永不落下。喝过孟婆汤的魂魄会在那里接受审判,以决定下一世,它将轮回到哪一道。”葆宸说得详细,仿佛他曾经真的来过这里一般。陆醒不知是该惊讶他还是该为这段讲述入迷,反而是轻焰先问道:“这黄泉路,有多长?”
  葆宸顿了顿,却先一把将陆醒打横抱起来。陆醒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轻焰都“哇”了一声,有点不明白什么状况。葆宸反倒镇定,只答了一句,“飞起来比较快”。
  轻焰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咯咯笑着就在前面飞走了。她火红的身影是最好的目标,葆宸运了气,便也追了上去。只是相比之前,他的速度压低了很多,以至于一直都同前面的轻焰保持了一段距离。
  陆醒渐渐适应了这个速度,只是手依旧紧紧扯着葆宸的衣服,生怕他把自己扔出去似得。他这个角度看到葆宸的脸,神明大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此时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带着一点被地府氛围渲染上一般的哀伤,令陆醒忍不住问了一句到:“你以前来过这里?”
  葆宸没想到他会问,却老老实实答了一声“是”。
  “是为了找他的魂魄吗?”这理由简直太充分。
  葆宸又答了一句“是”。
  “找到了吗?”陆醒又问,但这次葆宸没回答。陆醒失笑,但当他觉得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的时候,葆宸却淡淡回答了一句:“找到了”。
  这回答有点出乎意料,陆醒露出吃惊的表情,葆宸依旧专注于前面的路,没有看他,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无需再质疑。
  陆醒便又笑着,小声回了一句“真好”,丝毫没有觉得葆宸已经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们飞了不一会儿,前面的鬼魂便越来越多,甚至排起了长队来。轻焰在半空徘徊了一下,同追上来的葆宸看到,在远远的前方有一座桥,那河面上有雾气,因此不知桥的长短,在那层雾气之后,隐隐绰绰有个城池的模样。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忘川边看看情况。轻焰飞过去想跟孟婆打听,但是这位一脸面瘫的女子只机械地为一个个鬼魂舀着孟婆汤,对轻焰丝毫不理睬。轻焰在她身边转了两圈,无果,便又回到陆醒和葆宸他们这边来了。
  陆醒和葆宸已经在忘川边站定,这忘川之水颜色浑浊发黑,虽然陆醒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是波涛翻滚的河水中时常会翻起某个翻着白眼的鬼魂,看起来也挺可怕的。
  葆宸便指着那些河水中的鬼魂道:“这些都是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在河岸边徘徊的魂魄。如果他们能在河岸边忍受一千年那么长时间的孤单,府君就会准许它们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但是很多魂魄其实忍受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因此它们最终还是会跳进忘川中,又因为它们没有喝过孟婆汤,最终可能会被忘川之水碾碎,魂飞魄散。”
  “它们不能再喝下孟婆汤吗?”对地府的事情,陆醒并不了解。
  葆宸摇摇头,道:“每个人只有一碗属于自己的孟婆汤,不喝,就会被孟婆倒入忘川,绝不会保留。”
  这听起来还挺残忍的。陆醒忍不住看了看河边,远近有几个魂魄在河边慢慢走着,有几个偶尔会听起来,看看河水,或者河对面那座雾气朦胧中的城。
  “如果运气好,有些徘徊的魂魄会被府君选中成为地府中的使者。比如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但是它们的轮回道会被切断,如若放弃,便会同这忘川中的魂魄一样,魂魄消散,来生无望。”葆宸正说着的时候,轻焰便同他们汇合了。红衣的姑娘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显然没有从孟婆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
  葆宸同她又说了一遍河畔的情况,轻焰不想错过每一个机会,表示想现在河畔走一圈。陆醒和葆宸同意会陪着她一起,三个人便顺着河边走起来。
  这忘川绵长不知所终亦不知所起,虽然未饮孟婆汤的魂魄只会在这一侧徘徊,但要走完这一趟,也不知道要多长时候,更不要说府君城中还有鬼差千万。想要找一个魂魄,宛如大海捞针。
  但是如果这里都找不到,又在哪里能找到苏穆?轻焰的灵力已经极为微弱,如果苏穆已经转世,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寻找她的转世。
  这是轻焰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陆醒看着在前面步伐焦急的轻焰,终于还是几步跟上去,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关于苏穆的长相。我觉得如果我们分头寻找,会更快一些。”
  轻焰没有看陆醒,她还是专注地在河岸边寻找着,但是对于陆醒的话,她露出思虑的表情,半晌,却只说了三个字:她很帅。
  陆醒竟无言以对。
  而就在陆醒想继续询问一些细节的时候,轻焰却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对着前面一个蓝衣白发的魂魄背影喊了一声:苏穆!
  那魂魄被叫了名字,转过头来,确实是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

  刀之灵(7)

  “苏穆!”
  轻焰叫着她的名字,几步奔过去。然而蓝衣白发的女子却不动,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只静静看着奔过去的轻焰,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她这般神情令轻焰的脚步滞下来,最终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
  苏穆依旧看着她,并不说话。
  “那个……你,是苏穆吗?”轻焰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她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人,但这个魂魄的态度却又令她怀疑。陆醒和葆宸跟上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这样问。
  那魂魄上下将轻焰打量了,又转眼看了看跟过来的陆醒和葆宸。终于还是看着轻焰,答了一句“我是”声音略显沙哑,口气也依然平静,毫无波澜,只是在承认自己的身份而已。
  轻焰一下子捂住嘴巴来。她的肩膀都在颤抖,明明想要哭泣一般的表情,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她向后退了小半步,看起来似乎要跌到,却终于还是自己站稳了。苏穆看着轻焰的反应,却也只是简单地看着。轻焰缓了片刻才终于能说出话来,只是声音有些干涩,问道:“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苏穆看着她,摇了摇头。
  轻焰不甘心,摇了摇嘴唇,又问道:“那你在这里等谁?”
  苏穆顿了一下,答道:“等我爱的人。”
  轻焰颤颤抖抖地问:“你,你爱的人,是谁?”
  “我忘记了。”苏穆答得诚实,转而又问向轻焰,道:“你是谁?”轻焰愣了一下,嘴唇抖着,话在喉头却开口不能。苏穆却像是在等着她的答案,只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无情无欲。
  轻焰答不出来,旁边的陆醒微微上前半步,先是对苏穆一行礼,随后道:“这位姑娘是刀灵轻焰。”苏穆点点头,算是了解,又问向陆醒道:“你又是谁?”
  “在下齐谐店主。”陆醒又是一行礼,“见过苏穆姑娘了。”
  “齐谐?”苏穆却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她的眉头蹙了蹙,似乎想起了什么,却终究也没说。陆醒便复又问道:“可以问姑娘几个问题吗?”
  苏穆并无顾忌,道:“请问。”
  陆醒便站直了身板,问道:“姑娘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苏穆答:“死后而来,不知年岁。”
  “那么姑娘又是如何而死?”陆醒问。
  “游历山水,终不能与佳人再相见,相思而终。”苏穆答。
  “又为何不能与佳人再相见?”陆醒问。
  苏穆顿了顿,似乎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原因了,半晌才道:“山神之命,折剑断刀,我终所不忍,以部分记忆为委托费,将刀托于齐谐交付鬼市之中存放。”像是想起了什么,苏穆又看了看轻焰。轻焰此刻正睁大了双眼,掩着唇,仿佛完全不相信苏穆的话一般。苏穆反倒是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什么松动了,复又问了一句,“你是刀灵?”
  轻焰没有回答,她似乎已经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颤抖着又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碰触她似得,嘴里喃喃念着“苏穆”的名字,脚步艰难地往前蹭着。苏穆眼底闪烁,表情凝重,显然已有所回忆,但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轻焰眼睛里都快掉出眼泪来了,剧烈的情感波动令她的形体飘渺起来,她的指尖半透明化了,仿佛下一秒她整个身体都将随风而散。
  然而没有人能帮得了苏穆,她的记忆只有她自己能回忆。但是下一刻,她的身后传来个毒蛇般阴冷的声音,道:“今儿的风儿可真是喧嚣啊,瞧瞧都把什么人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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