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道：“你别骗我，石头落进来的时候……小真的手臂一直护着我的头……还有翻车的时候……”
顾宁说：“没骗你，只是骨折了，手臂上都是皮外伤，不要说话了。”他想起救陆宣时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那样的姿势，发现泥石流的时候，陆宣一定是护在他身上，所以陆宣后背上都是落石和玻璃砸出来的伤口。
陆宣微微勾了勾嘴角，断断续续的说：“顾老师……回去……我请你吃饭……”
陆宣不过强撑着一口气，放下心后很快就闭着眼晕了过去。
顾宁握着他的手，一股闷气憋在心里，简直想再打他一拳。
陆宣的样子那么狼狈，脸色苍白，脸颊上还沾着泥土，手掌却是热的，带着生命的温度。
顾宁看了他半天，终究没有下手，只收紧了十指，低声自语道：“欠我几百顿饭了也没见还，谁稀罕你这句话。”
第17章
陆宣觉得自己不太好，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便是天旋地转，落在视网膜上的光线明亮得让他有种眼睛正在被灼烧的错觉，头疼得快要裂开，从脖子到腰部都跟被发情期的大象来回践踏了一千遍一样痛不欲生。
一只手扶住他的脸，那人把沾湿的棉签贴到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两下，然后陆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打了一天止疼药了，还很难受？”
陆宣清了清嗓子，哑声道：“痛得快死了。”
顾宁放下杯子，起身拢上窗帘，冷笑道：“活该，看你下次再帮人挡石头。”
阳光被布帘阻隔，房间里立刻暗了下来，陆宣这才敢把眼睛张开，因为脖子被固定住动不了，他只好转动眼珠，对着顾宁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说：“顾老师，我想吐。”
顾宁把茶几旁的干净垃圾桶拿到床边，陆宣昏过去之后就没吃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这种胸闷恶心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他尽量又轻又慢的吸气，说：“其他人呢？”
顾宁按了呼叫铃，说：“连计田在内六个人就擦破点皮，上过药就活蹦乱跳了，还有两个情况比较严重，做完手术在普通病房，沈真出事的时候一直被你护着，右手小臂骨裂，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陆晗淋了雨有点发烧，正在隔壁打点滴，沈真和Aaron在陪他。”
Aaron是顾宁的私人助理，陆宣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问：“我的腿怎么了。”
顾宁说：“脑震荡，腰椎压缩性骨折，左小腿胫骨骨折，腿……”
顾宁按了按陆宣的大腿，轻扣他右膝，陆宣毫无反应，顾宁道：“之前查过脏器没有破损，可能是脊髓挫伤或者骨折压迫到神经导致下肢失去知觉，应该没事，但是具体得先检查过才知道。”
陆宣说：“会有后遗症吗？”
顾宁道：“后半年你都得睡硬板床，还要进行功能锻炼，就算恢复情况良好也不能再长时间工作，阴雨天可能会腰背痛。”
陆宣松了口气，顾宁看他那样就有一种毒舌的冲动，压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还敢庆幸？你知不知道我去挖你的时候你全身都埋在土里了？头破的地方再往下一点就是脑干，是脑干啊陆老师，脑干被砸中有什么后果你懂吗？你不要命不要工作了？还笑……笑就笑别晃你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没死就好就算瘸了之前赚的钱也够陆晗大手大脚花一辈子了？陆宣我跟你说……”
正说得起劲医生推门进来了，顾宁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噎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VIP病房隔音效果很不错，那医生并没听到顾宁的咆哮，看顾宁一脸铁青，本着医者仁心的精神关心道：“顾先生，你还好吗？”
顾宁心塞的摆了摆手，示意医生去看陆宣，那医生带着两护士问了陆宣情况，又在顾宁的强烈要求下做了次核磁共振，最后确定是轻度脊髓挫伤造成下肢功能障碍，因为损伤部位较低，情况不算太严重，一般脊休克期结束后就会慢慢恢复知觉。
顾宁之前跟陆宣说的肯定，其实心里也很怕他会截瘫，听医生解释后才真正放下大半颗心，不过这家医院的骨科并不是最好的，他要联系下A市的医院，还要把情况通知导演监制和陆宣的经纪人，陆宣这么一伤年内是别想工作了，陆晗要上课，家里也没有能照顾人的，工作室才弄到一半，他这几天就要重排行程，简直忙得不行。
VIP病房很大，有客厅有厨房，沈真要照顾生病的陆晗，顾宁给陆宣陪夜，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两晚。一早给陆宣收拾完个人卫生，顾宁正对着笔记本在默默盘算着要干的事，就听陆宣说：“顾宁，谢谢你。”
顾宁怔了一下，嘟囔道：“你要谢我的还多着呢，我去打个电话。”
顾宁出去不久，外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沈真轻轻带上门走到病房里。
沈真的手上打了夹板，用绷带吊在脖子上，脖颈上贴着纱布，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他见陆宣醒着，说：“小晗刚退烧，正睡着，我来看看你。”
陆宣先是有些吃惊，接着就对沈真微笑了一下，说：“我没事，医生说养个把月就能好，不用工作，正好当放假了。”
陆宣头发被剃了一半，额角一大块乌青，脖子上套着固定支具，腰下放着垫枕，左脚还被高高吊着，英俊指数比受伤前一脸男神的时候下降了一半不止，沈真却仿佛听到心脏猛烈跃动的声音，他心里明白，这个微笑大概就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最动人的笑容了。
沈真的思绪很乱，他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谢意或者关心，张嘴时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一种奇妙而复杂的情绪岩浆一样在他心口沸腾，既温暖又痛苦，似欣悦又像惆怅，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能任由它坚定且迅速溢满了他的胸腔。
沈真静默了一瞬，努力的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说：“谢谢。”
“换了你坐我的位置，你也会那么做的，再说，要不是为了来给我庆生，你也不会遇到这种无妄之灾。”陆宣眨了下眼睛，温和的说：“要是还过意不去，不如下个月请我吃顿豉汁排骨？不过我不会做菜，只好教沈老师吃点亏，回请就在翠微居了。”
沈真笑起来，说：“好，不过一锅排骨换翠微居，那我也太小气了，到你康复为止，三餐都由我包了。”沈真不知道陆宣和亲近的人打招呼不是一起用餐就是请下午茶，但他知道陆宣这样说既是为了开解他，也是因为陆宣对他做的菜十分中意。
陆宣喜欢他的手艺，他很高兴。
顾宁一个电话打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大串人，剧组里几个头头还有一些有名气的演员都来了，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顾宁的两个助理搂着一堆礼物，零食、保健品、公仔什么都有，怀里好几捧鲜花，放下来后堆满了大半个沙发。
陆宣一看就明白了，弯着眼睛着跟他们打招呼，刘雪庆带头先是询问伤情，然后便是让他安心养伤，陆宣在圈子里人缘好，这次在组里的演员却没有关系特别近的，加上导演制片都在，大部分人表完关怀之后就识趣的走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最后剩下刘雪庆和他的助理，陆宣道：“刘导这两天辛苦了。”
整个剧组一百来号人，总有人管不住手，当天就把剧组撤离时遭遇泥石流陆宣等人受伤的事情传到网上，偏又未说清伤势如何，有人放了陆宣坐的那辆车挂在悬崖边被山石掩埋的照片，陆宣的粉丝全骚动了，祝福的帖子一天就建起好几楼，许多C市的粉丝不清楚陆宣在哪家医院，便把礼物送去剧组暂住的宾馆。各路媒体憋着股劲想抢报道，都想知道陆影帝是否性命垂危，痊愈后还能不能回到银屏上，陆宣本人和剧组相关的微博已经被刷屏了，还有一些是陆宣的朋友，联系不上陆宣便打给刘雪庆和陆宣公司，这两天刘雪庆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你没事就好。”刘雪庆想了想，叹气说：“我不应该赶进度，如果收到台风预警那一晚就走，哪有这些事。”
陆宣宽慰了两句，刘雪庆看他精神不济，两个人和顾宁简单讲了下辟谣的事，陆宣现在的样子肯定不能给媒体和影迷看到，对外说把伤势说得轻点，需要休养，具体怎么说还要和陆宣的经济公司讨论。
顾宁给陆宣做陪护这几天，把他送到医院之后等他做手术，安抚陆晗，谈保险，工作室还有一滩事，都弄完后累得够呛。陆宣伤情已经稳定，他还要住在病房里，陆宣轰他回宾馆睡，顾宁横眉立目，陆宣就唉唉的叫脑袋疼腰疼腿疼眼睛疼，顾老师恨得牙痒痒，最后还是把陆宣的手机给沈真，留下一个助理，自己板着脸走了。
顾宁走后陆宣这里才算消停了，他刚做完手术不久，应付探病的人耗光了他仅存的精力，脸色发白，声音沙哑，眉梢眼角都带着倦意。
沈真一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问他要不要吃东西，陆宣说胃不舒服不想吃，问他要不要休息，答曰头疼睡不着，电视手机什么的他也看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