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出城的高架桥上出了车祸,沿途堵得水泄不通,小白烦躁地跟在一辆跑车后排队往前挪,时不时骂一句“妈的”。
沈寻教育道:“注意素质。”
乔羿拍了拍椅背,脸色不太好看,“我有不好的预感。”
乐然一怔,立即听小白说:“自产自销?江映莎已经死了?”
“不是。”乔羿眉头紧锁,“这案子很简单,不涉及什么高智商犯罪。江映莎半夜开车载李小卉的尸块去灯一村,摆明就是为了抛/尸。她肯定非常慌乱,以至于连现场都没来得及收拾。我猜她的想法应该是这样的——先抛掉李小卉的尸体,再回来处理江旭,最后将屋子清理干净。这一切都顺利完成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报警。”
沈寻目视前方,“可是她非但没有回来,还与李小卉的头颅一起失踪了。”
“沈寻,你怎么想?”乔羿插科打诨时叫惯了“宝贝儿”,正事来了立马改换称呼,态度也严谨起来。
“我知道你那不好的预感是什么。”沈寻的声音很稳,“你担心就算最后证实江映莎是凶手,我们也不能将她绳之以法。”
“为什么?”乐然与小白同时问。
“因为这个江映莎,很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乔羿叹气道,“或者是伪装成精神病患者的正常人。”
“没谁反应她有精神病啊。”小白一边龟速挪着车一边说,“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以前的同事、朋友也没提到她举止古怪。”
“你的体检报告会写你精神方面的问题吗?”沈寻揶揄了一句,又说:“现在我和乔儿也都是猜测,不过这种猜测的可能性不小。你们看,江旭2年前买下这套房,家里背着3200元的月供,是什么让她铁了心辞职?8000元的工资在我们这儿算高薪了吧?她自己的说法是辞职创业,但是创了吗?至少现在的调查显示,她这1年多以来都在家里啃老。一个31岁的人,思想如此不成熟,我觉得比较奇怪。另外,照老邱的说法,她可能带着李小卉的头颅跑了。正常人干得出这种事?”
乐然听得心头发紧。
“所以我的想法和乔儿类似,第一种可能,江映莎本来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第二种可能比较阴暗,她是正常人,但为了某种诉求,杀了父母,为了免于担责,她假装成精神病人。”
前方的车流松动,小白半天才道:“我/日。”
沈寻在他脑袋上敲了敲,“不是说了要有素质吗?成天不是我/日就是我/操,怎么当警察的?”
乐然重重叹气,显然不愿接受这种说法。
乔羿往沈寻椅背上一踹,“算了,人都没找到,暂时别讨论这些拷问人性的话题了,咱们天黑前能赶到吗?”
“能。”小白加快车速,“堵过这一截,出城后都是高速。”
傍晚,车行至离灯一村还有20多公里时,邱羽的电话又来了。
“沈队,找到江映莎了。”
“怎么样?”
“她抱着她妈的头颅躲在村外的山洞里,疯了。”
第7章 第七章
沈寻一行人赶到时,江映莎已经被带至周家镇派出所。乐然一走进逼仄的楼道,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然而尸首渐渐腐烂产生的恶臭,竟然连消毒水味也无法完全掩盖。
邱羽奔波一天,脸上疲惫尽显,一边快步走,一边沙哑着嗓子向沈寻交待情况,“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兄弟们找到她时,她蜷缩在离灯一村2公里远的一个矮洞,浑身血污,怀里抱着她妈/的头,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喊着‘妈’,右手还在捋李小卉的头发。常斌他们将她带回来,她死活不松手,谁动李小卉的头,她就扑上去咬谁,现在还搂着呢。那颗头啊……哎,看了你就知道了,塌得比江旭还厉害。”
乐然跟在沈寻身后,听到这里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行至留置室门外,沈寻忽然回头道:“乐然。”
“啊?”乐然只顾着往前走,险些撞在他身上。
“想见见犯罪嫌疑人吗?”
乐然嘴角动了动,愣了片刻才点头道:“想。”
“不害怕?”
“不害怕。”
沈寻单手放在门把上,“成,那就暂时给我当一回保镖。”
门开,恶臭像有形有状的烟雾一般席卷而来,乐然头皮一麻,连忙摸出沈寻给的小扁盒,像附身符似的捂在口鼻前。
长方桌后,坐着一个头发稀疏、污迹遍身的女人,她像抱婴儿般抱着一颗仅剩一半的脑袋,见门打开也不抬头,兀自摸着脑袋上早已被脑浆与脓血搅在一起的头发,低喃着“妈妈”。
乐然大睁着眼,眼皮突突直跳,呼吸有好几秒的停滞,直到沈寻拍拍他的肩,指着一旁的座椅道:“坐。”
留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江映莎呓语般的“妈妈”。
她每念叨一遍,乐然发根就要紧上一次,沈寻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如常地观察着她,几分钟后开口道:“买楼岳花园小洋房的钱,足够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个舒适的晚年了吧?”
乐然不知道沈寻为什么会问这个和案件没有关系问题,却见江映莎的肩膀显而易见地一颤。
她抬起眼皮,一双无神的眼睛在油腻的额发下显得格外渗人。
沈寻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当然,也够你实现自己的创业梦想。”
江映莎猛地抬起头,睚眦欲裂地看着沈寻,抱着李小卉头颅的手不停哆嗦,整个人像一枚即将被引信点燃的暗雷。
沈寻摊开右手,直视她几近干涸的瞳仁,“既然觉得这颗头颅的主人毁了你的梦想,不如将她拿给我。”
说完,他指着一旁的乔羿,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的笑,“这位是开颅高手,你把你母亲的头交给他,我保证他开得比你好。”
乔羿鼻梁一抖,表情复杂。
江映莎惊惧地瞪着沈寻,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座椅在她身下发出细微的“咔吱”声,像正经历地震一般摇摇欲坠。
分秒后,她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吼,猛然站起,隔着长方桌,像倒塌的危楼般扑向沈寻。
乐然一惊,身体快于脑子,右手往桌沿上一撑,飞身跳上桌,反应过来之时,右手已经狠狠锁住江映莎的喉咙。
江映莎恐惧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张着,散发出一股久未清理的浊臭。
沈寻浅笑一声,训道:“怎么能对女人动粗?跳上跳下成什么样子,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下来。”
乐然这才松劲,意识到自己出了丑,眼眸一低,有些尴尬。
可正欲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又听沈寻道:“反正都跳上去了,不如顺手把李小卉的脑袋给我拿回来,乔儿带出去和车里的尸块一起看看,省得搁在这儿影响江女士的心情。”
江映莎死死抓着母亲的头颅,右手的食指已经戳入破碎的眼球。
乐然胃中作呕,动作也滞了一下。
沈寻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拿回来。”
乐然忍住恶心,左手迅速前探,抓住头颅狠狠一拽。
江映莎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向后一仰,瘫坐在靠椅上。
乐然跳下桌,看着手上面目不清的脑袋,思维陷入临时困顿。沈寻却冲他笑了笑,下巴朝门口一抬,“去洗一洗,到饭点了吧,去食堂先填填肚子,随便帮我也打一份。”
若不是捧着人头,乐然也许会同手同脚走出留置室。
乔羿和他一同出门,本想针对沈寻的行为吐两句槽,却见他抬脚狂奔至水槽边,吐得极有声势,仿佛将这一天积攒在胃里的恶心都呕了出来。
留置室只剩下沈寻和江映莎。
沈寻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不紧不慢地说:“你毕业于全国排名前十的名校,法语金融双学位,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工作,25岁从北京回到老家,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转行从事广告代理。据我所知,你在国企的收入是回来之后的3倍有余,虽然北京的生活开支大,你2万多的月薪也应该足以支撑你的开销。可是……你却放弃了人人羡慕的工作与高薪,辞职回家。”
江映莎几乎将下唇咬破,脸色苍白如纸。
沈寻视而不见,说出的话就像一颗颗锈蚀的铁钉,毫不留情插入对方的心脏。
“让我来猜猜是因为什么……”
“嗯。你毕业于名牌大学,通过校招进入国企,同期生应该不少。你很优秀,试用期满之后顺利通过考核,开始领取令人羡慕的薪水。”
“你本是同时进入公司的新员工中表现最好的人,这儿我加个‘之一’好了。你满怀雄心壮志,想在北京创下一片天。你积极工作,积极生活,却在某一天忽然发现,那些试用时不如你的人,过上了比你更好的生活。”
江映莎紧拽着衣角,麻木地摇着头,喉咙发出一声细小的“不”。
“工作一年之后,他们陆陆续续向行政部门索要收入证明,你不知道那证明拿来有什么用,一问,才明白他们要在寸土寸金的北京贷款买房了。他们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地告诉你,父母东拼西凑,拿出的钱却只够首付,以后一个月得还好几千,成了地地道道的房奴,再也不能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