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哥骂着还不解气,伸手“啪”一声扇在狼崽后脑上,用力摁着他继续骂道:“还敢在警察面前冒充警察,退伍‘分配’到尚街派出所?造谣也不知道与时俱进动脑子,你活在哪个年代?现在军人退伍还管分配?”
沈寻不置可否,又蹲在狼崽面前,扣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
狼崽满脸通红,眼里似乎还漾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不知是给气出来的,还是被羞出来的。
沈寻莞尔。
现在普通士兵退伍的确不会包分配了,军队不是慈善机构,每年那么多军人退伍,如果都分配到派出所来,那全国的派出所早就爆了。
可见这小狼崽在撒谎。
但沈寻凝视着他怒气汹汹的目光,又觉得这孩子不像撒谎,非要说的话,倒真像个平白遭了委屈的受气娃。
他在人家脸上拍了拍,扯出对方嘴里的手套,哪知还没来得及摆出知心大哥的表情,就听小狼崽竭斯底里地吼道:“我/操/你妈!”
沈寻:……
小白从房间里搜出一个放着各种证件和现金的包,抽出身份证和退伍证明左看右看,“哎哟”一声,笑道:“这假证做得还挺真,你艺名乐(le)然?”
“那字念yue!”狼崽愤怒地喊,“文盲!”
沈寻忽然笑起来,从脸上挂不住的小白手上接过证件,掂量掂量,又朝另一名队员抬抬下巴,将身份证一抛,“查查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5分钟之后,沈寻确定这嫖/客小哥的确叫乐然,念yue,不念le。
他拿着退伍证明,在乐然面前扬了扬,“真是军人?”
乐然愤愤地看着他,“我16岁入伍,当了4年兵,上周才退伍,不信你去部队上查!”
沈寻端详着这半大男子因为激动而格外生动的脸,心头一动,觉得特别有趣。于是笑道:“成,你说你是被分配到尚街派出所的,刚才我看了你的包,怎么没有发现介绍信之类的凭证?”
乐然脸颊又是一红,梗了半天,才低下眼皮底气不足地说:“路上丢了。”
“操!死鸭子嘴硬是吧?”康哥又照着他的后脑扇了一巴掌,他这回挣扎得尤其起劲,分秒间竟挣脱了三个人的桎梏,腾地站了起来。
有队员迅速举起手qiang。
沈寻却不慌不忙地摆摆手,嘴角还保留着一丝笑意,望向乐然,“我现在给尚街派出所打电话确认,你有没有异议?”
乐然警惕地摆出格斗的架势,毫不犹豫地点头。
沈寻打量着他,眉梢微微扬起。
乐然目测1米8左右,矮他几分,喜感的秋衣秋裤裹在身上,材质宽松,款式老土,显得整个人有些单薄。
但布料下的身体,决计不会单薄,否则如何撂倒康哥,如何挣脱三名牛高马大的刑警?
沈寻观察得不动声色,甚至受男人的本性驱使,往乐然腿间投去轻飘飘的一瞥。
都怪宽松的秋裤,那儿什么也看不出来。
已是深夜,尚街派出所值班的是刚工作半年的小警察,对人事任免一无所知,小白问了几遍,对方都表示没听说所里会来新人。
乐然脸色难看至极,刚想争辩,沈寻却对他笑了笑,低声说:“别急。”
康哥表情有点扭曲。
小白挂断电话后,沈寻踱去一边,打了一圈儿电话,最终确认尚街派出所的确被塞了一名退伍军人,姓乐名然,还未报到。
原来是一场乌龙。
“嫖/客”的罪名被洗清,乐然顿时安静下来,不吵也不讨要公道,转身进屋收拾行李,沈寻下意识地一瞧,瞥见他眼眶微红。
大世面见得多的刑侦队长有些错愕,不知这刚还气势汹汹的家伙怎么突然蔫了,想说点什么,人家却背对着他叠被子,将招待所的破旧棉絮叠出了豆腐块的刚劲。
瞧这手艺,就必定是军人无误。
而直到叠好被子,乐然才想起将外衣披在那搞笑的深蓝色秋衣秋裤上。
从夜来香出来,康哥等人带一众被抓现场的嫖/客与卖/□□回市局,沈寻则揣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送乐然去尚街派出所。
路上乐然一言不发,下车时都没回头说一声“谢”。
他也没有必要道谢。
沈寻无奈地扯扯嘴角,油门一踩,方才那点不太正大光明的心思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他已经过了怦然心动的年纪,对一个20岁的小家伙冒出些微“有趣”的想法都算得上奢侈。
小家伙不领情,他自然转身就忘。
“扫/黄打非”进行得非常顺利,全省公/安系统的年底表彰大会上,沈寻代表市局领回了好几个奖。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拍着他的背,承诺过两年就把他推去省厅。
他笑着致谢,心中却并不着急。
开年,市局特警大队扩招。
正式考核那几日,市局格外热闹。一天,沈寻停车时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但那人走得太快,他一时没来得及看个真切。
午饭时,特警大队的队长周旭东眉飞色舞地显摆队上来了个好苗子,特种部队退下来的,刚20岁,前途无可限量。
沈寻托着脸颊,想起冬夜里被当成嫖/客扣住的乐然,随口问道:“从社会上招聘来的?”
“社会上哪有这么优秀的人才?”周旭东夹起一片盐煎肉,得意洋洋地说:“必须是咱内部的苗儿啊!”
“哦?”沈寻眼角一弯,“哪个分局还是派出所来的?”
周旭东嚼得满嘴油,喜滋滋地说:“尚街派出所!”
第2章 第二章
沈寻筷子一顿,刚好听见食堂大门传来一阵喧闹。周旭东抬眼一看,立即笑出一脸褶子,挥着手朝人群吼道:“乐然!”
完了又冲沈寻得瑟,“说曹操曹操到!”
乐然虽得了特警大队老大的青睐,但到底还不算市局的人,没饭卡也刷不了脸卡,这会儿正和十几名新队员一起,跟着后勤李大姐打饭。
新队员多是25岁左右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牛高马大。乐然年龄最小,1米8的身高在一帮爷们儿大汉中算不得出众,被拥在中间,寻着声音望了半天才看到周旭东。
周旭东站起身来,正好挡住沈寻,乐呵呵地喊:“打完饭来这儿坐。”
乐然很精神地笑了笑,和当初那个趴在涉黄招待所地板上骂“我/操/你妈”的小狼崽判若两人。沈寻不动声色地投去一瞥,周旭东自然注意不到,乐然被挤着推着,也没工夫老往周旭东方向望。
不一会儿,乐然端着堆成小山一般的餐盘走来,制服笔挺,目不斜视,步子有种军旅之人特有的正气与沉稳,走至桌边还习惯性地立正,像士兵用餐之前整队一样。
周旭东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背朝沈寻显摆,“看,这就是我说的好苗子!”
乐然脸皮薄,被当面一夸,脸颊立即泛红。沈寻抬起眼,微笑着与他对视,他眸光一凝,放餐盘的动作都滞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眉头也轻轻蹙起来。
周旭东不知道头年“扫/黄打非”的插曲,将乐然按在座位上,指着沈寻道:“喏,这位是咱们市局的刑侦大队长沈寻。”
乐然太阳穴抽了抽,目光带着些微敌意,唇角一咧算是笑过,垂下眼皮道:“哦。”
沈寻挑着眉想,小家伙记仇。
周旭东长得粗犷,出任务时心细得跟针眼似的,平时神经却又粗又壮,压根儿看不出乐然不怎么爽沈寻,也察觉不到气氛有些微妙,还翻着两片油澄澄的嘴皮子,可劲儿夸乐然战斗素养极高。
乐然越听脸颊越红,最开始还勉强笑着说“也没多厉害”,后来干脆不说话了,埋头只顾吃饭。
沈寻早就吃完了,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听周旭东说评书,顺带瞧一瞧乐然精彩的表情。
乐然却不看他,大嚼蛮吞,三两下就把“小山”夷为“平地”,擦擦嘴冲周旭东道:“东哥慢吃,我先去和大家汇合了,李大姐说等会儿还要带我们办手续。”
说完,余光都不给沈寻一个,就端起餐盘走了。
沈寻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半天,略微耷下的眼皮遮住一道玩味的光。
啧,这宽肩窄腰的。
周旭东也扒拉完了饭菜,见时间还早,索性继续和沈寻闲叨。
“跟你说个事儿。过阵子乐然分到你队上,你得给我带好了。”
“我队上?”沈寻挑眉,“他不是你们特警大队招的吗?”
“嗨!”周旭东一拍大腿,眉峰蹙在一起,略显痛心道:“还不是上头的意思,说什么年轻特警得去其他部门轮岗一年,不能只会肉搏打枪,还得会以你们刑警交警的思路考虑问题。”
“扯淡。”
“谁说不是呢!老子好不容易搞到招人指标,现在队员是招齐了,但形成实打实的战斗力,起码还得等一年。一年后乐然他们归队,还得再磨合,他妈的不是坑爹吗?”
沈寻陪笑着点头,“你们这次招了多少人来着?”
“30人。”
“都是从分局和派出所捞的?”
“大部分是,也有从社会上来的。不过素质最好的都是咱内伙子,乐然算一个,还有俩是锦和分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