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她这么说,然后站起了身,往厨房走去。
唐北檬愣在原地,手里拿着的冰块包已经有些融化了,湿黏黏的水从洗脸巾里面透了出来,冰凉又刺骨。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环境里,她的存在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家具和房间陈设都变了许多,有很多东西也不见了,譬如说她存在过的痕迹。
她不由得想到,祁一柠信里说的那个小盒子,说不定就放在她此时此刻坐着的沙发底下。
一想到这点,她屁股就像着了火似的,坐不住。
下一秒又想到,祁一柠应该早就扔了吧,把和她所有有关的东西都扔了才对,祁一柠这么一个说一不二,分手当天晚上就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的人——因为祁一柠那一瞬间的干脆,她后来都不用删除祁一柠的微信,所以到昨天为止,祁一柠都是她微信里的单向好友。
她不敢放肆去打量周遭的环境,也不敢偷偷去看沙发底下,怕被祁一柠抓到,也怕自己去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该想的。
最终目光只能停留在祁一柠的背影上。
室内开了恒温空调,进了门祁一柠就脱了大衣,黑色宽松款毛衣开衫,里面是柔软舒适的白色领口,下半身修身黑色牛仔裤,长腿笔直又线条流畅,光是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就显得个高腿长,跟模特似的。
黑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侧,背影高挑纤细,系着围裙的腰线迷人,正低着头忙着弄些什么。
配上无比熟悉的环境。
这一瞬间,唐北檬像是昏了头,突然有种“此时此刻祁一柠还是她的祁一柠”的想法,也有种想环抱上去的想法。
唐北檬的目光持续停留在那个身影上,贪婪却又小心翼翼,因为她无比清晰地知道,只能是心底的妄想。
没过多久,祁一柠转过了身,走过来的时候,额侧的发丝扬起漂亮温柔的弧度,在侧脸映出暧昧的阴影。
白皙的下巴却还泛着红,有一点点肿,打破了整张漂亮脸蛋上的协调。
是她弄的。
唐北檬瞬间缩回目光,有些理亏,掌心小心翼翼地扣在膝盖上,垂下眸子,乖乖巧巧地坐着。
“闭上眼睛。”
传入耳边的嗓音温温轻轻,气息平稳却又带着点莫名勾人的意味,随便说这么几个字,都像是在说什么台词一样。
不愧是海大广播社的社长。
唐北檬这么想,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气息靠得近了些,卷着股清淡的香气,是祁一柠一直喜欢用的木质香,甚至有些像,她送给祁一柠的那款。
味道不淡,走几步就散了开来,深沉又鲜亮。
夹杂着点点清甜柑橘调,缭绕在鼻尖。
靠得越近,唐北檬的思绪就越乱七八糟,呼吸下意识绷紧,不敢松一口气,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耳鸣起来。
慌乱,不像话。
直至柔软细腻的触感,带着温热,滚在她的眼眶周围,软软的,轻轻的。
“为什么哭?”
出乎意料的问题,用着轻润的嗓音,在这一刻格外突兀。
唐北檬懵了一下,她以为祁一柠不会问这个。
对了,她本来是来问凌晨那个电话的事情的,但现在应该不用问了。毫无疑问,她在电话里哭了,才会一起来眼睛就这么肿,这么红。
她明明知道。
却还是因着这个恰当而合适的理由,来找了祁一柠。
可她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她因为看到了祁一柠那封信哭,因为自己离开了祁一柠哭,因为现在又产生了想要回到祁一柠身边的想法哭。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说分开的是她,回来的是她,最后舍不得的、留恋的是她。
伤害祁一柠的,也是她。
眼眶周围的触感柔软且舒适,让她眼眶周围也跟着有些发热,唐北檬攥了一下指尖,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掩饰,
“就深夜到点了,该e了,想来想去就哭了,你知道,成年人嘛,白天敲锣打鼓,晚上闷头痛哭,再正常不过了。”
她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奇奇怪怪,试图用成年人的普遍性来掩盖自己今天凌晨那通打过去的电话。
祁一柠肯定不会信,她做足了准备,并且打算等祁一柠再问过来的时候就这么糊弄过去。
可下一秒,祁一柠却像是信了,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进一步问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起了早上那通电话的事情,
“你打错电话了,打了电话来第一句话就喊我阿殊。”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蹦起来,却又被祁一柠按着坐下,按在了绵软的沙发上,却像是坐在了什么火炉上一般,屁股烫得坐不住。
“然后你把我当成你的阿殊,硬是给我讲了二十七个笑话。”祁一柠添油加醋。
唐北檬更加坐不住,却又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被祁一柠手里的煮熟鸡蛋封印在了原地。
乱七八糟的,紧张又局促。
手指抠来抠去,空调暖风闷得她不敢说话。
祁一柠又要觉得她傻了。
祁一柠以前也老是这么觉得。
唐北檬沮丧地想,想垂下头,却发现垂不下,只能保持着这个角度,接受着鸡蛋的磨砺。
过了许久,静谧的氛围被打破,近若咫尺的地方,飘来一句淡淡的话,轻轻的,比空调吹来的暖风还要轻,
“下次找我哭,记得喊对我的名字。”
下次找我哭……
意思是,她下次还可以找祁一柠,可以找祁一柠哭,可以大大方方的,不需要借着酒劲。
像是得了什么准许,她有了再踏入这个房子的资格,也有了再接近祁一柠的资格,她有了下次机会。
唐北檬不知道自己理解地准不准确,她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被眼里冒出来的热意打断。
“别哭,我是说下次可以,但至少不是现在,不然你眼睛明天肿得更厉害,你明天不是要直播吗,肿着眼睛上镜更不好看。”
近在咫尺的声音传入耳里,语气算不上温柔,只能算得上是平静温和,却莫名能把她马上要冒出来的眼泪劝回去。
热意心甘情愿地缩了回去,不是被强迫着憋回去。
唐北檬点了点头,吸吸鼻子,“知道了。”
煮熟的鸡蛋软嫩又滑糯,在她眼眶周围滚了一圈又一圈,收回去的时候带走了她在脑子里滚了一圈又一圈的想法。
过了一会,眼睛上的触感缓缓消失。
再睁眼的时候,眼眶周围的酸涩感驱散了不少,睁眼的动作也清爽了些,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
眼前是静静看着她的祁一柠,略微低下头地看着她,耳边的发丝垂落下来,眸光被头顶的白炽灯照耀得一晃一晃。
希望熟鸡蛋真的可以消肿,那她现在应该没有之前那么丑了吧,眼镜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唐北檬这么想。
“嗵——”
她忍不住往传来声响的地方望去,两个圆滚滚的被用过的鸡蛋被扔到了垃圾桶。
坐在她旁边的祁一柠站起身,下巴处的红肿也消退了点,“等我洗个手穿个外套,等会送你下楼打车。”
“不用了……”唐北檬下意识地拒绝。
但祁一柠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刚说了个“不用了”,人就已经转了身,往洗手台那边走去。
唐北檬干巴巴地张了张唇,却还是拗不过已经走远的人。
“那好叭,我还想说你懒得穿外套了什么的,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她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
祁一柠没回应。
唐北檬瘪了瘪嘴,她一向争不过祁一柠,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祁一柠一个眼神飘过来,她就走不动道了。
她想着还有一会,又站起身来,往柠檬的小窝那边走去,柠檬也是她养到大的狗,从小除了绝育手术那天焉巴了几天之外,没生过什么大病,这会被吓成这样,总是不免让她有些担心。
肚皮贴着窝,四肢打开,是警惕且容易惊醒的姿势。
唐北檬看了看柠檬的状况,也没敢上手,怕柠檬被吓到,只就这么蹲在地上悄悄打量着已经睡着的柯基犬。
“明天等它醒了,我给你拍视频看看它的状况。”
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这么一句话。
唐北檬回头望去,是已经穿戴整齐的祁一柠,站在白炽灯下的身影莫名有些单薄,眸光清冷,下巴埋在了厚暖的围巾里,看不出之前红肿之处的状况,
“走吧,先回去,太晚了不太安全。”
唐北檬抿了抿唇,“好。”
起身的时候,视线不知道晃到了哪里,明明确确的,瞥到了沙发底下的一个白色储物盒。
只停了一瞬又倏地移开。
不敢多看,却已经足够让她确定她看到了什么。
祁一柠看到她起身就已经转过身往门外边走,她步子停了一会,却还是只能跟在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背后,思绪乱七八糟,东奔西跑。
迈出门的那一刻,冷风扑面而来,驱散了门里的暖风,隔绝了门里的世界,也吹散了她刚刚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