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抱竟有效果,慢慢地苏凌发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这么半个时辰,戚武才下床,提起暖炉上水壶倒了一碗水,待到温度适宜入口,慢慢地喂苏凌服下。
湖石村这等穷乡僻壤,地势险恶,劳大夫原本是不愿来的,奈何给的碎银足够,也就叫上一小厮,披上蓑衣,拎上药箱,便随着阿昌来了,还没到地呢,远远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迎了上来,“先生,快些这边请。”
劳大夫见着此人膀大腰圆,肌肉盘虬,好一副彪汉模样,但衣着凌乱,双目红赤,想必是夜不能寐而至肝火旺盛,那汉子也不顾这淅淅沥沥的晚春冷雨,淋着雨便把自己请进屋里去了。
一见着床上的少年,劳大夫便明白了几分。
原来街头巷尾说的苏府长子便在此地,那件拿药换契的逸事饶是劳大夫这等年暮之人也略有耳闻,劳大夫虽是诸般想法,倒是名合格的医者,此刻却只是放下药箱,让小厮翻出手枕,针灸等物,细细地为床上的少年把起脉来。
半柱香后,劳大夫收起了针灸,唤出了戚武,
戚武连忙问道,“大夫,我那口子如何?”
劳大夫道,“令亲此病因风寒而起,原本是不难治愈,一剂驱风散便可,只因其身子素来积弱,这风寒才入主内底,针灸不及,药草难至,一时无计可施,老夫只能循例开些驱风散再另外帮你开些固本培元方子,希望有所用处。”
戚武接过了方子,连忙让阿昌去镇上药局拿药去了。
劳大夫踌躇半晌,又道,“咳……这几个月,切不可行房。”
戚武点头,劳大夫斟酌着,还是说了,“令亲年不及弱冠,便是日后痊愈,在房事上,可要担待些。”
方才替床上的少年行针时,但见身上无一处免遭荼毒,白玉一般的身子凌乱地散布着些激烈房事的痕迹,或新或旧,再看眼前这汉子虽面有疲色,但声如洪钟,气息坚实,身量庞大,在房事上想必精力旺盛,也知这少年这些日子不得安生。
在心里默默为少年叹了口气,个人自有个人法,除了说上一句,其他的是他一个大夫无法改变的。
把劳大夫跟他的小厮送出了房门,戚武继续脱了外衣,在暖炉边将自己烤暖了,这才爬上床去,继续将他的契弟搂在了怀中。
这一抱天都黑了下来,等到醒来,肚子已经是响声一片。
轻声下了床来,戚武用棉被裹好了苏凌,便往屋外走去。虽然天幕尚未黑透,但月亮已经挂在天边了,村上的老张头放牛回来路过院门,戚武跟他打了声招呼便往厨房走去,还没走近,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一进厨房,只见阿昌已经拿了凳子垫着在厨房做起饭菜,见着戚武进来,便跳下灶台,去一旁的木桌上翻开汤壶的盖,小心翼翼端起一碗黑黝黝的汤汁,“大哥,嫂嫂的药我弄好了,方才你们困觉,我放在汤壶里温着了。”
戚武摸摸他这个最小的弟弟的脑袋,心中一片疼惜。
再过一年半载等阿昌大了些也得把他送到镇上念书,切不可跟着自己,做着这些辛苦的营生,到时候阿昌跟三弟一样再考个秀才长长戚家的脸,戚武想着戚德前年中了秀才的光景来,心中自豪油然而生,但转念一想家里的生计,眉头再度紧蹙起来。
由于着好些月都下雨,没几个有日头的光景,想必今年的收成好不到哪里去,城里的药贩子又一个劲儿的压价格,便是水灵芝这等稀少的药材也被压得只得一些薄利,三弟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阿昌他是不准备让他跟着自己辛苦的,二弟捕快的收入还算不少,但他未曾娶亲,这又是一笔。还有他那心坎尖里疼着爱着的体弱的契弟。
想了半天,戚武这一粗人也不由得叹气。
喂了契弟喝了药,饥肠辘辘的戚武才到厨房装了一大碗地瓜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毕,也不打算热水了,也嫌澡房狭小不痛快,直接拿桶在水缸里舀了水拎去院子里就着月光冲起凉来。
正拿着澡布搓着背呢,一个细细的声音飘了进来,
“戚大哥,你吃了么?”
戚武一桶水迎头浇下,拧干了澡布搭在肩上,便打开了院门。
原来是村里赵二家的大闺女,月莲。
第5章 赵月莲
村长赵二年逾花甲,妻子早年不孕,妾室肚子也不见动静,然年近而立了突然就开窍了似的,妻妾连连得女,虽期望着有个带把的来继承家业,但多年过去,妻妾的肚子却是再复沉寂,看在俩女颇为可爱的份上,也就差强人意罢了。
次女赵英莲年满十八,已与隔壁村子一户人家说了亲事,剩个长女赵月莲,原本赵二见着戚武一家本分,虽是双亲已故,可戚武端的是一条汉子,才十几岁就把家里的担子给扛了,日子还过得挺红火的,于是生了心思,想让戚武入赘,好让自己的家业有人可继,可戚武宁愿吞糠咽菜拉扯幼弟却是决计不肯入赘的,那赵月莲也是个眼界高的女子,不肯留在湖石村,打小看不上湖石村里的男子。
赵二也拗不过自己的大女儿,只得借着去城里卖药草时的契机,物色上了钱记药局钱掌柜的小儿子,花了好大一笔让那舌灿生花的媒婆替自己去游说,一来二去的竟有了眉目,居然就成事了,赵二喜滋滋地与钱家五金一定,准备来年成婚。
也是命运弄人,就在婚事将近时,那钱小公子却因贪凉与人结伴前往溪潭洗澡,结果溺水一命呜呼,钱老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孙子,这下子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儿变成了直挺挺的一具尸体,恁是谁都接受不了,这口郁气总得出吧,总不能怪那死去的钱小公子自个儿作死,怪来怪去,那只能是那还未过门的准儿媳,这下子赵月莲克夫的名声远扬,原本是朵村里的单身汉们都想采的花,如今人人避之不及,拖来拖去,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了。
赵月莲竹篮打水一场空,日日以泪洗面,连带了赵二与妻终日唉声叹气,妻子原本身子不好,刺激之下,形势急转而下,卧床两载便匆匆去了。祸不单行,赵二在一次中风之后虽然性命无碍,但右脚已然行动不便,眼看着还算不错的生活就这么泥沙俱下。
就在这时候,戚武出现了。
赵二为人颇为厚道,戚武以往得了他不少照应,如今看着赵家落难,岂有不帮忙的道理。到了农忙的季节也时常帮着赵家料理田地,帮着贩卖药材,使得一家子生计倒还过得去。赵二自是感激涕零,不止一次暗骂月莲不识人,如今落了这么个克夫的名声,事已如此,赵二自是不好再度提起将赵月莲许配他的话头。
然戚武这么时常来去赵家,戚武自己倒是问心无愧,但看在赵月莲眼中自然是别有用意。
赵月莲历经未婚夫溺死一事,她当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只能怪老天爷待她刻薄,如今嫁入城里的愿景落空,那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去自己村里找了。
戚武这么照应自家,赵月莲自是认为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比起城里人来说,戚武与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如今这样的情形也不容她多挑,再说,如今这湖石村一眼望去,能勉强入眼的也只有戚家了。随着戚武的往来,赵月莲又渐渐的发现了他身上诸多以往看不见的好处,勤快能干自不用多说,虽说自家农活一堆,可仍然能将两家的活儿处理的井井有条,再往深处一琢磨,发现那粗狂外表下竟挑不出什么缺点来。
怎么以往都没发现呢,赵月莲暗自后悔。
何况,赵月莲偷偷瞄了一眼戚武,一身油亮油亮的腱子肉,在月色下散发着雄性特有的气息,月莲略略有些脸红。
月莲是精心打扮了过来的,她让姨娘帮着梳了个垂云髻,穿了件浅色挑线纱裙,外搭一青色素花罩衣,一张略微丰满的脸蛋在月色下显得妩媚,此时她手上拎了个藤条篮,微微低着头。
戚武疑惑道,“月莲妹子,你找我何事?”
再一想略略有些着急,“是赵二叔出了什么事了么?”
月莲连忙道,“不是不是,我自己来的。”
将那篮子交予戚武,“这是我下午跟姨娘做的春饼,多做了些,给武哥你送些过来。”
戚武松了一口气,一手拎过篮子,一手抓抓后脑勺,挺不好意思笑了笑,“那多谢月莲妹子了。”
话毕,就回身往屋里走了。
月莲一看形势不对,急忙唤住戚武,“哎,武哥。”
戚武回头,“还有什么事么?”
赵月莲暗骂这呆子愚钝,虽说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可自己一大姑娘打扮了这么久寻着这时辰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送什么春饼!
心间一阵计较,便道:“爹爹说武哥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忙,我也理应过来帮着做些事儿,武哥家里都是男丁,想必家务琐事顾不上,这会儿刚巧送春饼过来,顺道帮你拾掇拾掇,也好还些武哥待我家的恩情。”
这一番话里行间的意思常人一听便知,可偏偏戚武就是个耿直脑袋,自个儿拉扯三个弟弟长大多亏了赵二叔的帮忙,如今赵家落难,戚武自是义不容辞,早就将赵二叔当成了自家人,看待赵月莲也如自己的亲妹子,哪里想到其他地方去,一听月莲这么说,只觉得赵二叔太过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