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情动,皆忘了门口还是开着。
那陈斐冷脸站在了门口。
方才那长福来报,自己的“女婿”来了。陈斐便立刻往苏凌这边来了,不曾想被他看到这一幕,那苏凌被那身长六尺的粗莽大汉压着,衣着凌乱,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热烈。
陈斐从来没有见过苏凌这样的神情,记忆中除了顺从隐忍与羞涩,好像就没了别的了。
为什么他会对这样一个粗莽的汉子流露出在这样的表情。
心间剧痛,陈斐怒不可遏,当下哼了一声。
戚武回头一看,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琢磨了一下年纪,当下心里一咯噔,连忙放开了苏凌,坏了,这莫不是他那老丈人罢。
苏凌一时也忘了那房门未锁,当下有些难堪,一眼看见自己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心里有些恼戚武不分场合地发情,自己也是一时昏头,当下便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
戚武随之也起来了,朝着苏凌耳边轻轻问了一句,“这莫不是你爹?”
苏凌只觉得这样的气氛怪极了,他嗯了一声。
戚武当下大窘,这下子好玩了,第一次见自己的老丈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
眼看那老丈人脸色不是很好,恐怕是自己方才那一出被他看了心里生气呢,这些城里人规矩多,自己这般鲁莽怕是给那老丈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跟那陈斐拜道,“女婿拜过岳父大人。”
那陈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考量再三,还是隐忍了,只拿出一副父亲的样儿,“你们,大白天的做甚么。”
戚武难得的一张黝黑的脸发红,“这,这,俺许久未见俺囡囡,这不一时那个啥,嘿嘿。”
陈斐愤恨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苏凌说。”
苏凌还没等戚武回话,便一把拉住戚武的手臂,“你,你要说什么便在这儿说罢,他,他是我夫君,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戚武满脸疑问,但他都以苏凌的意见为主,故而只是丈二摸不着头脑站在那里。
陈斐看着苏凌自然而然地躲进那个莽夫的怀抱,心间千万把刀锋穿心而过,他明白自己与苏凌恐怕是愈来愈远了。
第35章 端午
陈斐终究没有放开他“父亲”的角色。
他看着苏凌那副样子知道自己什么都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输的彻彻底底,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原以为任何事情都会在自己的把握之内。如果知道自己会面临着这一天,陈斐多么希望时光能回到当初那个小男生紧张而发抖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然后自己定会将他轻轻的拥入怀中。
可是没有如果,命运让他再次拥有了重新见他的机会,可也没给他机会。
他的苏凌,在别人怀里,用着充满依赖与信任的,自己从未见过的目光望着那个莽汉。
陈斐很想喊来家丁,将这位莽夫赶了出去,从此将不会再见一次。
可是,他知道,若是如此,恐怕苏凌是连看他一眼的忍耐力都没有了。
自己造下的孽,由着自己去偿还罢。
陈斐再细细看那个莽汉,那人身量高大,皮肤被晒得黝黑,有些络腮胡子,穿的一身粗布麻衣,肌肉盘虬的,看得出来是个卖力气的人,便是这样的庄稼汉,便轻易地打败了自己在苏凌心中的位置。
不,打败自己的是自己,是从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许多从前的记忆在自己脑海中如同胶片电影般闪过,每过一遍,便让陈斐在地狱烈火里面淬炼一遍。
命运让自己穿越成他的父亲,也许不是偶然,只是,让自己还清了欠他的债了吧。
陈斐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再去要求苏凌做些什么。
何况,即便他要求了,那位换了皮相的少年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千依百顺的男孩了。
“你叫做戚武是吧。”陈斐心灰意冷,心间无尽的悲哀。
戚武道,“正是。”
虽然是字字如刀割,但陈斐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将它说了出来,“好好待苏凌。”
戚武看着那陈斐一脸灰败的样子,心间自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既是人家这么说了,戚武也不敢马虎,认真回答了。
“俺这辈子就盯着他了,但请岳父大人放心。”
陈斐脸色愈加的灰败,他无可奈何地靠着那墙一会儿,许是穿越带来的综合症,他脑袋有些发晕,一下子摔靠在身后的门上,戚武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却被陈斐摆摆手,他揉了揉眉头,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了。
戚武挠挠头,看着那陈斐的离去着实是心里各种疑问,“囡囡,你爹这是怎么啦?”
苏凌知道陈斐已然接受了两个人的现实,那些在一起的七年正式的终结了,倒不是什么伤心,苏凌只是有些怅然,仿佛自己的一个时代已然过去。
“他没事。”
戚武叹道,“唉,你们城里人真的是看不懂,罢了,等明日过后,俺便扛了你这城里媳妇回乡下去。”
苏凌听他一说便想起方才,恼他,“你往后千万不可这般莽撞了。”
戚武嘻嘻一笑,“那不是俺太久没见你了么?”
正待搂了苏凌于怀中一番温存,看见那额头处隐隐约约地泛着一股青迹,戚武轻轻摸了摸,“这里怎么回事?”
苏凌偏过了头,“没事……只是碰了一下。”
戚武脸色有些变了,将他的脸蛋扭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番,心下疑虑愈是大了,不顾苏凌的阻止,将那苏凌的手脚衣袖撩开,细细的看了,愈看脸色越是发黑,“这是怎么回事?”
苏凌不欲多事,只能将衣袖放下来,“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戚武见他刚才所看见的伤痕,虽是痕迹已淡,但他知道的,这必是在苏府上弄得,苏凌身上哪一处是什么样子他都是知道的,看到自己那般珍视的囡囡被弄成这般,心下自是大为光火,“你告诉俺,这是怎么回事?”
苏凌看他一脸的心痛与愤怒,心知戚武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故而极力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别问了,总之,我们明日,明日过了节便回去了。”
戚武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道,“他娘的动俺的人,”
当下拉了苏凌便要出去理论。
苏凌原本就不想将事情愈弄愈大,对于苏府,如不是老祖母,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待,当下抱住了戚武,求他,“阿武,你不要这样,我求求,求求你,好不好。”
戚武心内已是痛极,那苏凌身上的伤简直跟刀尖刺在他胸口似得,叫他没法忍耐,正欲杀出门去找了那肇事者出来,可背后那苏凌却哇的一声哭了。
戚武一急,连忙将苏凌抱了,“别哭,别哭,俺听你的。”
苏凌哭着摇头,“你别去,别去。”
戚武心下疼极,囫囵地吞吃着他的眼泪,“好,好。”
二人在那厅堂中抱着许久,苏凌闻着那戚武身上的气息,心间猛然委屈极了,仿佛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所有的委屈都尽数涌上心头,苏凌紧紧抓住戚武胸口的衣襟,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哭的不能自己。
戚武见着那苏凌哭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他简直没了办法,这样的苏凌,他疼都疼不过来,心碎得不能自己,“囡囡莫哭,莫哭。”
苏凌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看着戚武,“明天,明天过后,我们回家里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戚武看着那张脸,哭的跟小花猫似得,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眼睛红红的,抽抽噎噎,用着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明明是一张脏脏的脸,但戚武觉得,世间再没什么比他更好看了。
这个少年,是属于自己的。
“好,俺带你回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戚武低下了头,深深地吻住了他。
之前戚武与他接吻都是在床上的时候,充满着侵略与霸道,但此刻的吻,是那般温柔,一点一点啄去自己脸上的眼泪,那热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那般的暖,那般的温和。
苏凌环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回应。
屋外太阳愈发的高了,地上青青翠翠的,一整片一整片,所有的生命都在迎接着他们的盛夏,那窗外树枝上搭着窝的画眉吱吱喳喳的,好奇地看着屋里的那一双人。
夏天,便要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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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沐芳兰。
五月初五,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
寻常百姓人家早已经忙活开了,婆媳在墙角包着青叶粽子,那青叶是时鲜的,方从那芦苇荡里采摘来了,也有人家用的箬竹叶,好让粽子有着竹子的清香。大院里孩童们拿了木制的刀枪棍剑玩的不亦说乎,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相邀了野外踏青,隔着一色人马互相传递着不可明说的情意。
河里也热闹起来了,那黑亮的几个汉子跳进了水里,将那浸了一年的龙舟捞出,龙舟周身涂满了桐油,不怕水底的腐蚀,一年过去了,依旧亮的出彩。
大伙儿皆牟足了劲要拿下这赛龙舟的头名,以求得来年的好运。
对于这一盛事,苏府自然也不例外,府上四处丫鬟小厮仆妇来来去去,忙活着,苏府上下五十多口人今日便要去郊区的大衡山,大衡山上众多的温泉眼子,有富户买了地,就地挖了泉眼,蓄成了池子,再搭上亭台草房,便是野趣欣然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