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万礼轻轻叫了一声：“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万林怎么跟陈强搭上的我确实不知情，你找谁都找不到我头上，还有万林陷害我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不想追究了，但是……”万礼顿了一下，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够了，真的够了。爷爷养我长大，我没捞着给他养老，但我也给他送终了，咱们的缘分就到这儿吧，以后我不是你们万家人，你们有任何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别再来找我，就这样吧。”
“万礼你说什么，你再……”
大伯的话没说完，万礼就挂断了电话。二十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断了，万礼心里一空，仿佛丢失了很珍贵的东西。
“要下雨了。”江洵从他身后走过来，绝口不提刚才听到的话。
“嗯，要下雨了。”说着，雨点已经低落在脸上，有点凉。
江洵用手在万礼头上搭起小棚：“进去吧，圆圆需要你。”
万礼点点头，刚刚空了的心再次被填满。他还有亲人，他有周圆圆，有江洵，有费姥姥，他不孤单。
“嗯，进去吧，最近可能要累了。”郑燕不像个靠谱的人，周圆圆也得回学校上学，万礼琢磨了一下，照顾病人的工作可能他躲不掉。
“好，我陪你。”江洵如是说。
同舟共济，就是家人，江洵突然明白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江洵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查看系统了，那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任务完成度50%。也就是说，系统已经预见了结果，香满楼一定会歇业。
香满楼的停业整改不得少于90天，那真是漫长的90天。
郑燕当了几天孝顺女儿，在费姥姥术后，以家里无人照料为借口走了，照顾费姥姥的责任就落在周圆圆身上。她小聪明一堆，大主意却没有，此时更是把万礼当救世主，万礼一天不去医院，她就得偷偷哭一鼻子。
江洵除了负担所有人的饮食以外，餐厅整改各种细节都得他来，该准备的材料，该打的电话，该跑的腿，他必须面面俱到。
就这样昏天暗地的忙了仨月，却还是没躲过噩耗。
费姥姥撒手归西了。
周圆圆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段时间流个精光，费姥姥出殡那天，她两个眼睛肿得老高，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空洞地睁着，脸色蜡黄，若不是还在喘气，看上去跟那天躺在殡仪馆的费姥姥一样。
郑燕自然又回来了，这次依然吊着嗓子哭嚎，一个人承包了葬礼上所有的泪水和嚎叫。只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冷漠地站在一边，时不时地看手表。
万礼不是第一次参与葬礼了。费姥姥膝下一个清醒能用的人都没有，从办手续到火化入殓都是万礼亲力亲为。
老天爷并没有考虑人的心情感受，葬礼当天艳阳高照，墓园旁绿树红花，宁静安详地像个普通日子。
费姥姥去世，郑燕不得不面对周圆圆的抚养问题，这个万礼可没法插手。
万礼已经收到了通知，香满楼可以重新开张了。当天晚上，万礼在香满楼给周圆圆践行。除了郑燕的丈夫和儿子，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周圆圆只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年谢谢你就近照顾，万礼，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谢你。”郑燕口头上对万礼表示感谢，可经济上却对医药费只字不提。
“不用谢，圆圆以后怎么办？转学还是？”万礼本来没打算问，但周圆圆跟郑燕他们一家人格格不入，他还是担心周圆圆吃苦。
“啊，转学……”郑燕目光闪烁，讪笑道：“有个寄宿学校挺不错的，我们都打听过了，升学率很高。今天白天已经把手续办了。”
万礼点点头，又问了问学校情况。周圆圆到底不是他亲妹妹，他也只能管到这里了。
周圆圆旁听了一会儿，借口上厕所跑出去，夏天的夜晚非常热闹，很多大牌档，烟熏火燎地呛人，但周圆圆坐在门口，一点不想进门。
万礼眼神示意江洵出去看看，江洵便出了门，在不远处找到周圆圆。
江洵给了周圆圆一块奶糖，周圆圆才讷讷地开口说话：“谢谢江洵哥。”
这孩子好像突然长成了大人，活泼好动在她身上消失殆尽，给自己武装了一身虚张声势般的坚强。
她说：“江洵哥，你让万礼哥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考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不会让姥姥失望。”
一句话，把江洵干巴巴的安慰怼回了肚子。
“嗯。”江洵说：“你懂事了。”
周圆圆惨兮兮地一笑。
郑燕一家人连夜离开了本地，也带走了周圆圆。
他跟江洵关了店门往回走，平时晚上也只有他们俩，可今天万礼就是觉得很冷清，心里像缺点什么。
江洵知道万礼心情不好，低落到不想说话。所以他一声不吭地跟着万礼，等到了楼下才问万礼：“站了一天，你腿疼吗？”
“还行吧。”万礼是心累。
“我背你上楼。”江洵说不出什么漂亮话能安抚万礼，就身体力行地表达关心。
“啊？不用。”万礼自觉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
“不喜欢背着吗？那我扛着你。”江洵弯腰就要扛万礼。
“别别别，你还是背我吧。”万礼跟江洵说不明白，便只好任由江洵背着。
楼梯里黑乎乎的，声控灯时好时坏，万礼伏在江洵背上，用手机给江洵照着路。
“累了就放我下来。”万礼这还是头一回被背着，浑身都不舒服。
“好。”江洵体力好，只管闷声爬楼梯。
“唉……”黑暗中，万礼叹了口气，微微搂紧江洵的肩膀：“现在我就剩下你了。”
江洵的心，如同被一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痒。
“我一直在。”这句话江洵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哈，还是你好啊！”万礼笑了笑，挣扎着从江洵背上下来：“别背了，一会儿把你累趴下。”
心里好受了些，万礼脚步都轻快了。两个人上到八楼，声控灯突然亮了起来。
万礼的手一抖。
那贴满小广告的破旧防盗门上，被人用红漆泼写了两个硕大的汉字：
还钱！
万礼和江洵对视一眼，迅速开门进屋。好在屋子里跟早上离开时一样，也就是并没有被人闯入。
万礼是不问别人借钱的，他在经济上独立且谨慎，也从不借钱给别人。思来想去，万礼都不知道门上这俩字从何而来。实在没有头绪，他想起了一个人。
伍哥那伙人散了以后，有一小撮脑子还算灵活的，合伙开了个借贷公司，把“高利贷“”变成了正当生意。可再正经的皮也改不了他们的办事风格，收账时往人家门上写字是惯用伎俩。
万礼真不想打这个电话，但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还算不得不联系上了昔日的熟人。
寒暄过后，万礼说出了小区的名字。
对方按照地址查了查，告诉他这个小区的确有一户赖账的，今天刚收拾过，还问万礼认不认识借款人，既然都姓万。
万礼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借款人是万林。
那个兔崽子！万林恨得牙痒痒，他的住址怎么会被万林知道？挂了电话，他刚想给大伯打过去，手机铃声却先他一步响起来，正好是大伯。
“万礼！你看见万林了没有？”
“大伯，万林坑我你知道吗？”
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说道，万礼一顿，就听对面有伯母的哭声传来：“你快让万礼帮着问问啊！林林到底去哪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万林实在不是个聪明人。
陈强是他偶然认识的，因为看上去很酷炫，所以一直保持着酒肉朋友的关系。他在万礼店里踢铁板心情不爽，就招这些朋友出来喝酒散心，陈强就提议让他使点阴招教训万礼。
没想到他一招就把香满楼弄停业了。
他知道万礼不好惹，捅了篓子后更是每天担惊受怕，就怕万礼找他报仇。陈强就是这时候诱拐他的。
万礼得知万林失踪，便没把万林借钱的事说出来。不用他说，那帮人也会找到大伯家去。
万林找不到，但万礼的香满楼还要照常营业，万礼一直认定万林的失踪有蹊跷，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伍哥就带着人来造访了。
伍哥确实挺想拉拢万礼，明里暗里他都关注着万礼，但万礼铁了心不跟他，他也不能强迫。
老城区的烂泥潭里最近有个胖子冒头很快。万礼见过他几次，长相很普通，戾气却很重。
万礼本来是跟他没有交集的。
怪只怪胖子以前跟伍哥的一个手下人有过节，伍哥整过他。现如今伍哥失势，胖子就没有让他翻盘的道理。所以伍哥笼络谁，他就跟谁过不去。
陈强那人表面重情义，实则是颗墙头草。他曾经跟过伍哥，便听伍哥的话，现在胖子有能力，他又跟着胖子，总之是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至于万礼，就莫名其妙成了牺牲品。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道道，万礼还是在被人收“保护费”时想明白的。他们这些做小买卖的，谁家都会有所打点，就看往哪个方向打点。而万礼仗着混过几年，三教九流都脸熟，一直也没在这上面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