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倒是一点不埋怨苏舟,他以前就是个小助理,还是苏舟在段凌面前说好话,让他捧上了经纪人这个金饭碗,那小家伙算得上他的半个伯乐,他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乐于成人之美,就当是自己报恩了。
不过他也真的没想到,苏舟粗神经忽略了的事情,段凌倒是注意到了。
“他这样可挡了你的财路,你不介意么?”
毛小羽赶紧摆摆手,把心里想法说了,段凌笑了一笑,点点头,“你倒是真的对他好,我也明白。”说着便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过一个合同,朝他推过去,“给你补订了一份合同,看看吧,喜欢就签了。”
毛小羽立刻起身过去,翻了翻那几张纸,顿时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冠、冠军给我带?”
段凌点点头,特意又解释一遍,“《中国最强音》的收视率你也知道,同类节目里稳居第一,今晚直播收官战,谁拿了冠军就分给你,你也好带一些。”
《中国最强音》是段凌一手策划执行的歌唱类选秀节目,有口皆碑,历届的冠军都发展得非常好,摆明了是摇钱树,又因为有冠军头衔顶着,接手过来根本就不怎么费事,真的是躺着睡觉都赚钱。
毛小羽显然惊住了,下意识推辞,段凌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明完了就抱着手臂等他签字。毛小羽个小怂包,看到段凌又高又大的身板盯着自己看,顿时又怕了,赶紧乖乖签了字,抱着合同悄咪咪退了出去。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抱到了一只纯金的招财猫,毛小羽当晚就拿了第一排的票,现场观看了《中国最强音》的最后一场冠军争夺战。一共是四个选手争夺前三名的位置,两男两女,个顶个地才貌双全。
毛小羽之前就在关注这个节目,一直就特别喜欢里面的一个女选手,唱得好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确切地说……是长得特别似曾相识的漂亮。
他很喜欢她的那张脸,让他看着就觉得心里很柔软。
女选手名叫陶依娜,第三个出场,开场就唱哭了一大群人,唱功卓绝不说,感情是真的无比真挚。
是翻唱的一首《鱼》,空灵又温柔的声音,每一句歌词淌出来,都像是一滴滴无声的泪。
“我是一只鱼
望着鱼缸外的你
敲了敲玻璃
你对我微笑离去
游啊游啊我却快忘了你
甚至你和我的距离
依偎你在水中的倒影
我会期待你再靠近
渴望躺在你温暖掌心
感受你拥抱你亲吻你
可惜我只能游个不停
装作鱼只有七秒记忆……”
现场无比安静,静得人群里偶尔响起的啜泣声都清晰可闻。
毛小羽恍惚有些看不清台上的人,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眼眶里都是泪渍,痛得都要睁不开了。
毫无意外,陶依娜拿了冠军,毛小羽整理好情绪,脸上又挂上熟练又标准的礼貌微笑,伸手推开了后台化妆室的门。
陶依娜在卸妆,因为还是个选秀歌手,没有化妆师帮她,她自己折腾着那些东西,其他歌手也都忙着,彼此没人说话。毛小羽走到她身后,看着反射在镜子里的那张漂亮面孔逐渐显出模样来,那几句歌声像是又回荡在耳边似的,让他忽然就有些语塞,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陶依娜卸完了妆才注意到他,愣了一下,立刻又笑起来,“小羽哥,你怎么来啦?”
毛小羽有点意外,打起精神来,问道,“你认识我?”
“当然啦,苏舟的经纪人嘛,我可是舟宝的粉丝,上次在腾凌的门口看到你们了,特想上去打招呼,没敢,嘿嘿。”
毛小羽之前就做过功课,大概了解陶依娜的为人,是个开朗直爽的姑娘,便笑道,“你明天要去腾凌吧?去签合约。”
陶依娜点点头,“是啊,指导老师说我们前四不管排名多少,都会签约腾凌呢,不过我也没想到能拿到冠军,明天都不知道要穿什么去才合适啦。”
毛小羽笑了笑,由衷说道,“你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陶依娜愣了下,眨了眨眼,嘿了一声。
毛小羽刚要跟她说下来意,忽然看到陶依娜眼睛一亮,伸长了手臂朝他身后摆了摆,喊道,“哥,我在这儿呢!”
毛小羽下意识转过身,却忽然变了脸色,猛地惊住了。
就和许多许多年前一样,那个人笑容灿烂地走近自己,一双眼睛星光一样明亮多情,无数次倾泻进他沉闷孤寂的生命里。
只不过来人西装革履,穿戴精致,再不是当年那个踏着破旧的球鞋,套着随性的运动短衣,汗流浃背的模样。
男人向着陶依娜走过来,下意识瞥了眼她身旁瘦削的人影,却是愣了一下,惊诧道,“小毛?你怎么在这儿?”
第3章 十年
陶依娜听到那声小毛,忍不住噗地一乐,“哥,人家名字那么可爱,干嘛叫什么小毛呀。”
来人呃了一声,像是有点为难,“毛……嗯,毛什么来着?对不起啊,一直叫小毛叫习惯了。”
陶依娜倒是不奇怪这俩人会认识,她可是苏舟的铁粉,就算那部古装剧还没播映,她也知道苏舟参演了那部剧,还是个戏份蛮重要的男二,所以她哥认识苏舟的经纪人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就是那部剧的总导演嘛。
“哥,你也太健忘了,小羽哥的名字多好记呀,倒着念就是小羽毛呢,看一遍都能记住的吧?”
男人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给自己台阶下,“倒着念叫羽小毛吧……”
毛小羽却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垂着脑袋慌忙说,“王导,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那个……陶依娜,明天公司见吧。”
说罢也没等那俩人回答,落荒而逃。
一路失常的心跳,直到回家见到女儿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毛雯雯正趴在床上拼图,听到门声响立刻跑出来,对着毛小羽伸出手臂跳了一下,“爸爸,抱抱!”
毛小羽冷静了一些,挤出一个笑容,把女儿抱了起来。毛雯雯亲了亲他的脸,有点担心,“爸爸,你脸好冷,也好白。”
毛小羽顺了顺呼吸,腾出一只手拍拍女儿的小脑袋,笑道,“没事,外面有点冷,一会儿就好了。”
毛雯雯小孩子心性,也没多想,抱住毛小羽的脖子,趴在他怀里说,“爸爸,今天小光问我,赵阿姨是不是我妈妈。”
赵阿姨就是毛小羽请的保姆。毛雯雯又说,“他以为赵阿姨是我妈妈,可今天听我喊她阿姨,他觉得奇怪,就问我为什么叫妈妈阿姨。”
毛小羽心里疼了一下,知道小孩子想表达什么,默默地没说话。
果然,毛雯雯扒着毛小羽的衣领,小心翼翼地看他,“爸爸,妈妈真的死了吗?”
毛小羽抿了下嘴唇,垂着眼嗯了一声。
毛雯雯不愧是他的亲女儿,掩饰情绪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也跟着抿了下嘴巴,小小声说,“爸爸,我问妈妈的事,你是不是难过了?”
毛小羽吸了口气,又笑起来,“没有啊,爸爸就是……想妈妈了。”
毛雯雯眨巴着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家里都没有她的照片……”
毛小羽看着女儿神似某个人的狭长眼睛,喃喃说,“漂亮啊,特别漂亮。”
“像雯雯吗?”
“嗯,像,你们可像了,尤其眼睛,你妈妈也是这样漂亮的丹凤眼,长长的,眼尾翘起来一点,笑的时候特别好看。”
毛雯雯又高兴起来,眯着眼睛笑道,“还有呢?妈妈还有哪里像雯雯?”
“那可多啦,”毛小羽渐渐忘了刚才慌乱的心情,像是忽然陷进什么回忆里,目光都柔软下来,“他和你一样,不仅长得好看,还很聪明,成绩一直特别好,是爸爸的榜样呢。”
“真的真的?还有吗?”
“还有啊,他很温柔,又很善良,爸爸以前很胆小,又很笨,他却一点都不嫌弃,愿意和我做朋友,还愿意保护我呢。”
毛雯雯噫了一声,小脑袋往后一缩,侧目道,“你竟然要妈妈保护!羞羞!”
毛小羽哈哈一笑,低头用额头撞她一下,逗她说,“怎么了,你也嫌弃爸爸啦?”
“嫌弃!羞羞!”
毛小羽闷声笑笑,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柔声说,“所以啊,爸爸真的配不上他呢。”
毛雯雯收了声,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拱了拱,“才没有,爸爸最好啦,爸爸最厉害,雯雯最喜欢爸爸了!”
毛小羽搂着她拍拍后背,又亲了亲女儿的头发,笑道,“雯雯也是,最可爱,最漂亮,爸爸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哄着女儿睡着了,毛小羽却根本没有睡意,他走到阳台靠在玻璃门上,望着头顶昏黄的月亮,恍惚就想着,从那天到现在,竟已经过了十年了。
十年能把一条街道,一座城,都改变得面目全非,他再回到故乡,竟再不认得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陌生得让他惶恐,像是连唯一的根都失去了,连眷恋和思念都没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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