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也没有护士,没有医生,只有身患传染病离死神不远的病人和悲痛欲绝的家属,这整栋楼就只有谢母和同层一个也是患有疾病的病人。谢容与来这里已经有两三天了,他只见过有一个护士穿的严严实实的来换药,很快就像身后有鬼追的一样逃走了。
他刚来的那天,谢容和跟在他的身后有些不敢进,她说,“哥,妈真的在这里吗?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医院的太平间或是闹鬼的空楼吗?”
是啊,即便阳光很大,照的这栋楼隐隐有些发烫的趋势,可这栋楼内部却总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笼罩一样,冷的透不过气,或许这栋楼确实是被死神所笼罩着吧,明里暗里都透着一股阴森。连这阳光都驱散不了这里的死气。
那天电话里杜轩告诉他,谢母总是会觉得背痛,可是精神气却还充足的很,他给她涂了一些药膏,她总以为没有多大点事就没有来医院了,只是昨天她痛得厉害,他就背着她来县里刚开的医院,医生说,她是肺癌晚期,已经没有可以治愈的方法了,只能用药物拖一日是一日,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谢容与看着窗外的阳光叹了口气。
他看到同层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被家属带出房间,手里还提了很多行李就要向楼梯离开。因为楼梯在谢母病房附近,所以那户人家势必要向着谢容与的方向走过来,
谢容与开口,问那个扶着病人的女人,“大姐,你们这是?”
那个女人扶着她的父亲,看向谢容与的眼都是笑意,“哦,我父亲病好了,我带他去办理出院手续。”
“是什么病?”
“肺癌,但是是早期,所以得以根治了。”
谢容与垂了眉眼,“恭喜啊!”
他看着女人扶着老人离开了,在要下楼梯的时候,一旁的男人把行李给了女人,蹲下身背起病人就走了。
这栋楼走了一个病人了,只剩下谢母了。
“真好啊,发现的真及时,这就痊愈了。”谢容与透过窗看着满脸都是喜色的男人和女人离开这栋寒冷的大楼,去往医院主楼,“要是我也能够发现的早就好了。”
自从进入医院后,谢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时,也因为病痛的问题难以开口,而每次能够开口时,却有些糊涂了,清醒的时候都在试图与谢容与搭话,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声音很小,似乎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谢容与每当谢母在很努力开口时,他都隔着被子轻轻拍着,试图安慰他的母亲,“妈,很痛的话就不要开口了,我一直都在这里陪你。”
还是后来有一次谢容和照顾谢母和谢容与换班时,谢容和红着眼告诉他,妈一直在告诉他们——她有病,找个护工就好了。
这可是传染病呢,又有谁愿意冒着危险赚这份钱呢?
最近似乎都是晴天,窗外的阳光一直都很大,但就是照不进这个寒冷的房间里。
方嘉卉打来电话时,谢容与刚和谢容和换班,正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方嘉卉问清楚位置后,没几分钟就过来了。
谢容与一直看着方嘉卉从远远的医院门口走到他面前,很奇怪的是,虽然是大中午的,医院门口也有很多人,但是谢容与就是一眼就望见方嘉卉了。
他向他走过来,想给他一个拥抱,谢容与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张开的手,“我刚从里面出来,不要碰我。”
他担心他也染上这病。
方嘉卉不由分说地搂过他,“没事,等事情完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做个检查。”
这样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谢母的病倒是由于药物,多拖了一个多月。
谢容和经常会满脸泪水的告诉他,哥,我们这样真的是为妈好吗?看着她每天用药都那么辛苦,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或许让她早些走了才是解脱。
她说,哥,我是不是很冷血,妈辛辛苦苦把我养那么大,我居然这样盼着她。。。
谢容与每次都是沉默以对,他也开始有些迷茫了,这样半吊着一口气究竟是为了什么?谢容与很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了,这几年,他看着周永常去世,看着詹卧雪去世,该流的泪,该伤的心早就伤透了,面对着随时都有可能来临的死神,他竟有些麻木了。
近日里,谢母似乎是好了些,精神气也恢复成从前那般,还会和谢容与他们多说几句话了,这些日子,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出院吧。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
谢母总说,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谢容与很早就在家附近看中了一块墓地,花了钱买下来了,因为是乡村,倒还没有卖的太贵。
谢母在醒着的时候,总会和谢容与他们兄妹两多说几句话,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也知道自己生命将近,话总是多了些,担心自己有很多东西没有交代,免得离开留下遗憾。
有一次,谢母问谢容与,“卧雪和小初呢?”
谢容与愣了一下,才骗她,“他们一直都很担心您,但是照顾您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没让她们来了。”
谢母只是稍稍困难地喘了一口气,“没来就好。”
闲暇时谢容与总是会和谢母聊天,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自从结了婚后,他就很少回家了,此刻却也只有和谢母说说小时候的事了。
他和谢母说小时候谢容和刚学会用针绣花,很激动地就跑过来说要教他,却弄了一团糟;他和谢母说,其实小时候摆在家门口的花盆,并不是哪家的小狗给撞碎的,是他和杜轩打闹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碰碎的。。。
很多、很多,很多的小细节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此刻正值而立之年的谢容与想起来才忽然惊觉那些最单纯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离他原来越远了。
似乎是被谢容与这一提及,谢母也才想起来,她说她前些日子里梦见小时候那个差点被他打断腿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眉目深刻了不少,但还是被她一眼认出来了。
谢容与心下一惊,想起前些日子方嘉卉确实是来看过谢母了,想来谢母那时在半梦半醒间,竟以为她看到的方嘉卉只是个梦。
她说,“我梦见他来看我了,他想带你走。。。”
她说到这时竟开始流泪,“他是个好孩子,可怎么就偏偏和你在一起了?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令人作呕的同性恋。。。”
她说,“小与,我给你取名容与,是希望你能够逍遥从容,可是,这一旦在一起了,哪还有自在呢。。。我不想你一辈子都背负着变态的称号。。。”
谢容与沉默了很久。
谢母走的很平静,还是谢容与无意间发现的,窗外的阳光还是很大,这一次却是终于照进了这个屋子,谢母病了多久,她就没能看到阳光多久,此时这几束阳光对于她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上山的路挺陡的,谢容与抱着遗像向着终究要葬了母亲的孤山走去。
每上一层阶梯,他都很耐心地告诉他的母亲,这里有些陡,上山要小心。方嘉卉为他撑着伞,时不时在陡峭的地方扶着他。谢容与轻轻对他道了声谢,在对上他满眼温柔时,心里却有些黯然。
他再一次,将骨灰葬入坟冢,宣告着从此后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
☆、第二十三章
回到A市后,谢容与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家里的一些东西,无厘头地整理东西,看的方嘉卉有些愣神,直怀疑是否是要过新年了。
这些天,方嘉卉明里暗里的提示都受到了谢容与的允许,日子过的好不幸福。
后来有一天,方嘉卉回到家,见到谢容与还没有回来,就开始学着动手做饭,其实他私底下也趁着谢容与不在多做尝试,今日趁着他不在,倒想给他一个惊喜。
做菜期间他犯了很多错,肉切的不均匀,有些还黏在一起,菜也没能弄好,一股脑倒进锅里,油溅起来落在他的手上,烫的他只能暂时熄火凃些膏药,心里越发敬佩会煮饭的人,也越发心疼每天都站在油锅前的谢容与。
他想,他得赶紧学会做饭,这样才能减轻谢容与的负担。
最终,菜是做完了,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出了两菜一汤,为了避免有些难以下咽,他还打电话给楼下的一家餐馆,让他们外卖把饭菜带上来。
因为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做饭,方嘉卉在等待到外卖后,很快就把外卖的菜倒在盘子里,用筷子给它调整了一下形态,这才把它们放在餐桌上。可放好之后,他又神经质地觉得这样的摆放不是特别好看,皱着眉头反复摆放了几次,这才稍稍满意,用菜罩罩起来。
天暗的很快,夕阳只撒下最后一缕光辉,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距离谢容与下班过了一个小时了,按道理他应该早该到了。
或许他可能在下班后去了一趟书店吧,方嘉卉记得谢容与很喜欢逛书店,有时候还会点一杯咖啡就坐在书店里,他记得他曾经就和谢容与两个人在书店坐了一下午,连时间都忘了。他有些担心,如果现在打电话给他,会不会吵到他的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