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人各有志。
丽丽说:“慢慢来,总会懂的。等你真正明白了,还要怀念年纪轻不懂事的时候。”
丁敏被花椒刺激出了泪,他迫切地想真正地长大。丽丽和蒋超像两重大山,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只想要去到和他们看到相同风景的地方。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蒋超是对的。明知做了要后悔的事情,再想也不要去做。”
丁敏回校的时候蒋超甚至都没有去送他。丁敏在候车室等得满身怨气,他第一次胆子大了天毫不犹豫地打蒋超电话,蒋超接了,“喂。”
“为什么不来送我。”
“你几岁了。”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年纪很小,配不上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啊。”
丁敏被他气死了,他难得的话多用在和蒋超吵架上,却被蒋超一句理所当然弄得难过不已。他刚刚开了窍的少年心思,被一个成熟隐忍的男人拒绝在所谓的年龄之外。
丁敏上了车之后蒋超那边也一直没挂电话。沉默中,火车的汽笛声鸣起。丁敏听着听筒中慢了半秒的相同声响,震惊看向站台。
火车缓缓发动,蒋超遥遥站在站台尽头,拿着手机看着车窗内的他。
丁敏眼泪唰得一下就往下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丁敏想开口问蒋超。但最后他还是在一个隧道之后失去了信号。
丁敏开始恨这无止境的山水。
两千公里这么长,蒋超说他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新学期开始,陆远秋和丁敏的同学都发现了丁敏的变化。
丁敏这么多年,开始第一次由内而外地想要打破他自我封闭的孤独世界。他想要长大,想要去懂,真正去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能还是会怕,但他至少不再固步自封。
陆远秋对于丁敏的改变乐见其成,带着他一起新加了几个社团。开学几个月后学校有个十校联合的歌唱比赛,丁敏在周围人的鼓励下去报了名。
社团里的人为丁敏组织了一个后援团,院系里的微信群也为丁敏拉票转发。
当丁敏最后站到决赛的舞台上时,他看着底下闪耀的点点荧光,脑中闪过的竟然是丽丽的话——
“小朋友好运气。”
所以,他终于也可以变得受人喜欢了吗?
歌唱比赛结束,丁敏拿了个季军,在校内与校外都狠狠刷了一把人气。一时间走在校园里炙手可热,时不时有人上来打个招呼。校内新媒也有采访,一些学生会组织和社团自发邀请他去参加活动。
一开始的时候丁敏对于这些活动还是有些紧张和不适应。不过万幸的是他不爱说话,沉默可以为他避免很多错误。他只需要唱歌,也最擅长唱歌。
第一次认识他的人知道他性格沉默寡言,也就不会太追究他社交上的冷场。反倒觉得这个人有一种笨拙诡异的萌点。在太多口齿伶俐又早熟世故的年轻人的衬托下,社交障碍也变成了一种稀有的优点。
丁敏很难定义他的生活到底是好还是坏。暑假前他在找打工,一个学生会的学姐知道了这件事,帮他推荐了一个酒吧驻唱的活儿。
丁敏暑假就没回去,他第一次在酒吧里唱歌的时候,自我介绍有些磕磕巴巴,台下人带着善意鼓励的眼神,年轻的酒吧老板站在吧台后面,对着台上的丁敏面露微笑。
陆远秋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着台上身材瘦小,穿着圆领衬衣和牛仔裤,容貌柔美的人,站在舞台的中心,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闪闪发光。
他见证了丁敏半年来的变化,此时此刻,朗姆苦涩的甘味压入舌根。
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与失落。
陆远秋自始至终和当年的蒋超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做慈善,陆远秋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肮脏的欲念。
太干净的人,情感也要比其余人来得慢和迟。如果没有外力,陆远秋会永远把丁敏看做一个需要帮助的朋友。
就像如果没有外力,蒋超会永远把丁敏隔在黑白分界线的另一边一样。
升入大二,课业压力一下子增大。图书馆的闭馆音乐柔和优雅,丁敏却在一个心慌的夜晚听到了那个小学的打铃声。
铃声悠远,模糊,带着记忆一起奔涌而来。
潮水上涨。
雨季的洪流突破最后一点山体的屏障,水漫天地渗透,山石摇晃,轰隆作响,泥石流滚滚而下,吞没所有渺小的物体与生命。
丁敏撑着伞走在学校平整的林荫道上,秋雨漫漫,思念在忙碌的时刻被挤压,就在不经意的瞬间此消彼长,他走到雨夜无人的篮球场边,掏出手机,时隔一年,再次想拨通那个号码。
这不是一个吉利的举动。
他们两人之间的通话,总是一半带着让人心慌的噩耗。
一半带着心痛的离别与沉默的欲言又止。
西南山区爆发的泥石流冲垮了蒋超手底下的一座矿山。也把蒋超埋在了里面。
临近期中考试,丁敏第一次坐了飞机,却是为了去见蒋超最后一面。
他头靠在机窗边,想到新年时他和蒋超一起去庙里。蒋超让他烧一炷香,他不肯。蒋超问为什么,丁敏说他不信这个。
蒋超笑他:“读书人有文化,不封建迷信。”
丁敏现在悔死了。
因为他求不了任何人,蒋超是他唯一在遇到灾难时可以求助的对象。可是这个人现在被灾难埋在了泥土里。丁敏前所未有地后悔,懊悔,悔恨交加,求天无门,求地无路,倘若这个世上真有神灵,丁敏愿意以命抵命,让蒋超活着从那个山里面出来。
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停棺守灵的夜晚,丁敏其实半夜还睡着了。他迷迷糊糊,没什么意识,早上跟着去殡仪馆的队伍,到下葬时,终于流出两滴泪来,却没能像他妈那样悲恸得嚎啕大哭。
幼年的丁敏承受得住丧父的打击。如今他成年了,却无法承受失去蒋超的痛苦。
蒋超对他而言是再造的父亲,是兄长,是第一次少生爱慕的心之所向。他在脆弱,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万众背离的时候遇到将他纳入怀中的蒋超。
蒋超就是他再建的天地和屏障。他背靠着蒋超迈出了向外,向上的步伐,身驰千里,心系一人。
如果上天带走蒋超,丁敏就会被抽掉脊梁骨。
尘世浩大,孤身一人,山雾茫茫,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丁敏在临时的救助点见到蒋超起就开始嚎啕大哭,蒋超抱着他,一边哄一边怪徐明不早点把情况说清楚。
蒋超还是第一次看到丁敏哭得快昏厥过去的样子。丁敏这个人感情内敛,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受了气都不吭声,哭的时候最多就是打嗝抽搐两下,现在见到他这个样子,蒋超心底又酸又涩,只能抱着他到了宾馆,一晚上没松手。
蒋超没说。不过他也后怕。灾难来临的时刻他刚巧避开了山洪点,大雨里手机就没了信号,其他人一开始没找着他,就以为他也埋里面了,慌乱之中,徐明就只能先透给丁敏联系不到蒋超的消息,让丁敏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心理准备不要太让人崩溃。
丁敏是真的以为他这次要失去蒋超了,这种撕心裂肺的恐慌开始像那个小学放课的铃声一样,缠绕上他的骨髓,让他每次遇到类似的情况,都会想起这个下着大雨,飞机延迟晚点的晚秋深夜。
有的人越长大就越脆弱,经历一样怕一样,踩的坑越多就越害怕。
蒋超最后吻了丁敏。
丁敏像汲取温暖的小动物一样,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差点天人分隔的恐慌都需要被安抚。蒋超安慰着丁敏,丁敏也用他年少的、纯粹的、一往无前豁出一切玉石俱焚的情感回报着蒋超。
蒋超生平第一次生出洗手不干的念头来。
他觉得他要完了。一个涉黑的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他就离死不远了。可他刚刚从一场灾难中侥幸地活了下来,他又怎么能那么快地去赴死呢?
他怎么敢抛下丁敏,丁敏哭得那样撕心裂肺的样子,他听在耳边看在眼里,整颗心都被泪水泡涨得发疼。
丁敏的里面湿热紧致,层层叠叠,自发的蠕动就把他缠得难以自拔。
蒋超像是三十年来第一次开荤,上上下下不停地摸丁敏全身光滑雪白的皮肤,他觉得丁敏的身体是极品。丽丽第一次见到丁敏说丁敏端盘子可惜了。
现在的蒋超也这么觉得。丁敏的身体对从没玩过男人的他而言都诱人至极。青涩而不自知的风情令他血脉贲张,情欲汹涌,蒋超按着丁敏的腰,听着他柔柔细细的呻吟声,他那些年脑海里刹那闪过的念头终于实现的一刻原来是那么甜美,让人癫狂。不管不顾,就想拼命埋在这个他一直保护不愿沾染的少年体内。
他爱死丁敏了。这个身体和这个人都让他难以自制,情难自拔。他从没这么疼爱、怜惜又这么想用力干死一个人。丁敏到后来上面和下面一起流水,求他停下来。
蒋超的控制欲被丁敏一下子滋养到极点,身下的人乖顺,听话,连这句求饶,都是他当年教导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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