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 (凉容)

　　上铺躺着的赵志良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仍是调笑道：“伯母真严肃，谈个恋爱都要管。”
　　顾卓然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是不是真的打算找一个？我觉得给你写信的那个女孩子挺好的。”
　　“是吗？”
　　赵志良讨了个没趣，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翻来翻去又觉得好没意思，忍不住从床上探出头来：“你妈在哪个国家？”
　　“加拿大。”顾卓然依旧站着，倚着书桌看书。
　　“不错啊，你爸也在那里？没见过他。”
　　翻书的动作忽然停下了，顾卓然抬起头看他，那双黑眼睛看得赵志良后背发寒。
　　紧接着他忽然笑起来，那笑意十分温柔，竟是赵志良从未见过的，而顾少的声音仍是云淡风轻，他随口说：“他们离婚了。”
　　赵志良僵了僵，立马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缩在被子里装睡，他隐约觉得今晚他的舍友有一点奇怪，简直无法与他正常交流。
　　顾卓然在桌边坐下，放下书打开电脑开始做幻灯片，他仔细地想了片刻，还是打开学邮给方靖发了一封邮件，并在里面附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不超过十分钟手机上就出现了一条简讯，顾卓然并没有急着去看，依旧认真地阅览着文献，手里的文章看完后他才打开手机翻阅晚上的讯息，最新的那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伊沃?波戈莱里奇的钢琴独奏音乐会有兴趣吗？”
　　没有署名，但是顾卓然大概知道那是谁，他随手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对方回信回得很快：“不好意思，我是方靖，我的下一次课想改作音乐会赏析，正在和附近的音乐厅联系，就是想问问你们对钢琴独奏有没有兴趣。”
　　顾卓然笑了笑，并不相信方靖真的给班上五十个同学都发了简讯，便回道：“方老师决定就好。”
　　这次方靖没有飞快地回他消息，而是过了五分钟左右才说：“好。具体事项下次课上再通知你们，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方老师晚安。”
　　消息虽然是这么回的，顾卓然却没有休息的打算，他几乎是苛刻地逼迫自己看完了下一周要求看的文献，在一点半的时候准时上床休息，并给自己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
　　他每一天的日程都规律得可怕，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很少有人会特别注意他，因为他行事过于低调，即便外表再出色也难以凸显他的存在，又很少有人能不注意到他——他很优秀，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
　　顾卓然从小就是这样，这一点非常像他的母亲李秋萍，如果他把眼镜拿掉，就和他的母亲看起来太过相似，带着咄咄逼人的锐气和生人勿近的精英气场，所幸现在他给人的感觉更像他温和礼貌的父亲。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博宇了，李秋萍和顾博宇离婚后因为工作原因定居在加拿大，而他执意要留在S市上大学，李秋萍逢年过节还会来看看他，顾博宇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只是偶尔和他通个电话，久而久之电话也越来越少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再婚。有了新的家庭，他也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惦念着自己和前妻的儿子。
　　顾卓然躺在床上阖上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他的胃病好像又开始隐隐发作，不知是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恶心异常，甚至恨不得把已经消化得差不多的晚饭都吐出来，他躬起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打算想一些轻松的事情让自己放松下来，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方靖蹲在他宿舍楼下逗猫的身影，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善于抚弄乐器的手指触碰着那柔软的皮毛。
　　顾卓然下意识地作了一个深呼吸，紧接着感到自己的胃更难受了，他紧皱起眉，爬下床冲进不远处的卫生间对着水池不住地干呕，然而和中午的时候一样，依旧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对着自己的脸冲洗，冰冷到麻木的触感让他的大脑彻底放空，这时候他才觉得好受了些，不过这远远不够，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冷水里。
　　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顾卓然才躺回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这一次他顺利地睡着了，谁也没有想。
　　02
　　J大工科方面的造诣在全国数一数二，顾卓然学的是船舶制造，一周排了三节专业课大课，其余时间大多数待在通宵教室里画CAD图，除了美育课，他和方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美育课上方靖提出了周五晚上带全班去听音乐会的安排，并说音乐会的观后感将作为判定等级的期终作业，顾卓然挑了挑眉毛，没有太在意，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室，就在他离开前，方靖突然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眨着眼睛对他说：“晚上见。”
　　顾卓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跟对方道了别，一路上他都没搞明白：音乐会是明天晚上的事情，方靖急着跟他说“晚上见”是什么意思？
　　直到赵志良兴冲冲地把一个可谓糟糕的消息告诉了他。
　　“一定要去？”顾卓然皱起了眉。
　　“一定要去。”赵志良冲着对方挤眉弄眼，“十二月歌会在学校算是一个顶大的活动，要求全体学生参加试音，我们班今天晚上得去文科大楼，一个也不能落下——辅导员强调了好几遍了。”
　　“我不会唱。”顾卓然难得的表现出一些无力，“真的不能弃权？”
　　“不能——你怕什么呀，不就跟着琴‘啊啊啊啊’几次吗？”赵志良兴高采烈地说着，顺便来了一段帕瓦罗蒂式的高音。
　　顾卓然背过身，提起浴篮就往澡堂走，他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这让赵志良觉得有些稀奇，他还没见过顾少这么难为的样子。
　　试音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四个小时的时间，顾卓然洗完澡以后去教室继续画他的图，十点半的时候才回到宿舍。
　　赵志良一看到他就扑上去打，然后轻声骂他：“你搞什么！张宇天和孟博都试好音睡了，你怎么才回来？”
　　“你也可以先去啊，”顾卓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等我干什么？”
　　“这不是想听顾少唱歌嘛，”赵志良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摆明了想要看戏。
　　顾卓然没理他，收拾好东西以后就骑车自顾自地前往文科大楼，按要求赶到十三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加速。
　　可能是骑得太快了。顾卓然心里想着，嘴上问赵志良：“试音是老师组织的还是学生组织的？”
　　赵志良摇头表示不知道，试音室的外面还稀稀落落地排着几个人，紧闭的门后传出了隐隐几个琴音。
　　“她进去很久了。”外面的同学在讨论，“估计能通过。”
　　话音刚落刚才试音的女生就走了出来，等在门口的文艺部部长问了一声：“下一个谁进去？”
　　同学们面面相觑，这时候赵志良推了顾卓然一把，大喊了一声：“他去！”说罢就把人推进了门，紧接着探头探脑地想跟进去，顾卓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把他推出了门。
　　他明显心情不是太好，随手关上门，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方靖含笑看着他。
　　顾卓然忽然觉得心头一松，但是随即又有些尴尬，只是这些都没有表露在脸上，他依旧礼貌地喊了声：“方老师。”
　　方靖点了点头，他坐在面朝门的座位上，面前放着一架电子琴：“受过声乐方面的训练吗？”
　　“没有。”
　　“那平时经常出去唱歌？”
　　“不，不常去。”
　　“好的。”方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琴键，“那我们开始吧。”
　　接着他熟练地按出了一串音。
　　顾卓然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方靖忍俊不禁：“跟着我来，顾同学。”然后他放慢了速度，一边弹一边唱给对方做示范。顾卓然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清亮，自己的耳根莫名有一点发热，他试图跟着对方一起随着旋律发声，然而现实中他发出的声音却和想象里完全不一样。
　　他立马闭上嘴，再也不肯唱哪怕一个音，方靖被他逗笑了，也停下了弹奏。
　　“你是真的五音不全啊。”他叹了口气。
　　顾卓然有些不服：“我明明记得这个旋律的，谁知道唱出来就不对了。”
　　说罢他拉开方靖边上的那张椅子坐下，方靖有些惊讶：“怎么了？”
　　“你们继续试音，我想听听别人是怎么唱的。”他转过头，目光扫过方靖按着琴键的指尖，“可以吗，方老师？”
　　方靖连忙点了点头，他有些急切地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立刻开门叫下一位同学进来试音，门一开他们就看到了嬉皮笑脸的赵志良。
　　赵志良看着顾卓然，只见对方坐在老师的身边，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不过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又自然而然地高兴了起来，不同于方靖，他的声音高亢而充满力量，结束的时候方靖说：“你叫什么名字？基础不错。”
　　赵志良立刻开心地笑了：“我是赵志良，谢谢老师！”接着他又转过头：“顾卓然你试好了？一起回宿舍？”